“可是……帕扎尔大神官……赛米拉斯他到王宫后……”碧姬塔犹犹豫豫,王宫里初见赛米拉斯,那个少年盛气凌人,实在……
“我刚听说赛米拉斯进宫后四处树敌,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想尽办法去打听情况,可是所有人回来后都异常确定地告诉我,赛米拉斯的处境真的是很不妙。我想了一夜,最后决定冒险去王宫偷偷见他一面。”帕扎尔合上双眸,微微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刻骨铭心的回忆却潮水一般涌进脑海。
“可是迟了,他告诉我他再不愿取悦别人,再不愿为别人活着……”帕扎尔大神官顿了顿,“公主,十天前的下午,赛米拉斯服毒自尽在我的眼前。”
“不可能!”碧姬塔几乎地无法承受自己激烈的心跳,赛米拉斯明明,明明还好好活着,十天前的下午,她明明在王宫花园找到的他,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已经服毒自尽了呢,“那,那现在在王兄身边的是谁,那个人是谁。”
“这恐怕得劳公主问这里的另一个人了。”帕扎尔微微一笑,转向着殿外缓缓开了口,“夜风清寒,既然来了许久,为什么不进来坐坐。”
杨恺城暗自心惊,帕扎尔居然知道赛米拉斯已死,更知道他在殿外站了许久,不过事到临头,总不能临阵脱逃,硬了头皮,走了进去。
“杨恺城见过帕扎尔大神官。”恺城微微躬身。
“杨恺城?”帕扎尔语调平静,没有讶异,“这是你的名字?”
“这么说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大神官难辞其咎了?”杨恺城开门见山,比起什么古代的巴比伦权位之争,他当然更关心自己为什么会在巴比伦这个大问题。
“召唤你来这的,的确实是我。”帕扎尔也不隐瞒。
恺城一怔,帕扎尔如此坦诚,他反而不自在。
“大神官你……”碧姬塔却不知为何相当震惊。
“是的公主,帕扎尔动用了禁忌之法。”帕扎尔轻描淡写,碧姬塔的眼泪却已涌了出来。
“禁忌之法?”恺城有些糊涂。
“禁忌之法,是召唤灵魂之术,更是只有历代大神官才能掌握的最高法术,将愿意回到世间的灵魂从黄泉之路召回世间,起死回生。但此术违背天理,被列为禁忌,妄动者视为被判神明,不仅折损寿命,死后灵魂亦永受炎刑之苦。”
碧姬塔带着哭腔,详细解释道,帕扎尔却一脸平静,置身事外的超脱。
“可是,我不是赛米拉斯,为什么你召唤的是我?”恺城困惑不解,不明白自己与千年前这个悲情的故事有何牵连,总不至于帕扎尔一时失手,找错了人。
“当时我悲恸万分,不及细细考虑,赛米拉斯是自杀的,这样的灵魂如何愿意回归;但法术已启,我只得去带回赛米拉斯来世的灵魂。”帕扎尔抬起头,紧紧盯着恺城,“那个灵魂,便是你。”
一阵沉默无语,恺城何碧姬塔都是惊呆了。
事出突然,恺城过于震惊,心乱之下只得冷笑,“什么前世,什么来世,我杨恺城只是杨恺城,纵是转世,也与千年之隔的赛米拉斯再无关联。”
“的确,今生即是今生,与过往何干,只是我迷失了心,许多事再也看不清了。”
帕扎尔突然笑了,便如醉了一般,“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却还是想看他活着的样子,再见他笑一笑,再听听他说上一句话,便是只有一句也好……”
为什么没有珍惜呢?十年过往,却断送在一次荒唐。
“帕扎尔大神官!你罢手吧!”杨恺城突然有些不忍,虽气他自作主张,但他终是救了自己一次,纵使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至少他还活着,何况如此至情至信的人,若非铁石心肠,如何能不动容,“你不是斯荣的对手。”
“事已至此,如何罢手?”帕扎尔苦笑,“自我下决定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教廷还没有公开与王族作对,你只需发兵对抗元老院,斯荣绝不能向你发难。”杨恺城急迫地看向碧姬塔公主。
碧姬塔会意,也一同劝到:“帕扎尔大神官,你不如不先躲过这一劫,再做打算,哥哥那边迟早会有办法!”
帕扎尔摇摇头:“公主,我的结局自从赛米拉斯死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擅动禁忌之法,我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这些日子每一个晚上,我几乎都能听到死神迫近的脚步,既然如此,有的事情非就解决不可。”
帕扎尔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这个人不像是死前会疯狂地做到玉石俱焚的人,更不像为了私人情感就将巴比伦政权交给故步自封的元老院的人。那么他暗地促动元老院兵变的理由……
“大神官,你是说,难道你根本就没有想过……”杨恺城错愕不已。
帕扎尔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斯荣是巴比伦的圣火,他年轻,睿智,英勇,果决,而且野心勃勃,可以说天生就拥有不可比拟的王者气度,他会为巴比伦带来前所未有的辉煌,这一点,先王,我的导师以及拉普苏阁下都如此相信,曾经作为斯荣挚友的我,直到现在亦深信不疑。”
他慢步踱向窗边,遥望着王宫方向,把夜空染的彤红的火光。
“这样一个激进的君主会和保守的元老院发生冲突本是意料中事,我原本应该支持斯荣,可是却发现一个始料不及的事情,斯荣的野心太大,这让他对权力的欲望过于贪婪。他试图击溃的并不是元老院本身,而是这个延留下来由国王、元老院、教廷共同执掌政权的制度。这当然也是现在元老院不顾一切反对斯荣的原因,因为斯荣的意愿是完全剥夺他们的权力。杨恺城,你对此怎么想呢?”
“这听起来像是可怕的专制。”杨恺城皱起眉头。
“可怕的专制?我们暂且可以这样称它吧。”帕扎尔浅浅一笑,“那么如果是你会选择什么,延留这种进步缓慢却更为稳固的制度,还是干脆把所有的决定权交到一个更为英明的人手中?”
“我不知道,或许两条路都是困难重重。”
杨恺城诚实地回答,即使在他的世界,答案依然是模糊的,人们一方面呼唤着民主,一方面仍对权力顶礼膜拜。权利与自由依然会被雷鸣般的掌声湮没直至死亡。何况历史中的战乱时代,一个英明专制者所取得的成就往往比僵硬而不完全的民主机构要大许多,尽管在专制者死去后,这种成就比任何东西都更易于崩溃,尽管这种成就极有可能并不值得赞许。
帕扎尔重重叹了一口气:“的确如此,这么多年,我在斯荣与元老院间周旋,却从来就没有得到真正的答案。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了。以现在的形势,一旦我死去,斯荣和元老院之间必将有一场恶斗,如果内战焦灼,会毁了整个巴比伦。这件事必须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有个了断。”
“所以你促动元老院仓促兵变,你选择了斯荣?”杨恺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之所以不等到明天在元老院会议上正式提出废黜斯荣,是因为你要斯荣以最顺理成章的方式除掉元老院,而不受置疑。”
“我的确很想知道斯荣能领着巴比伦走到什么境地,但是对于一个我憎恨的人,我做不到那么伟大。”帕扎尔看向杨恺城的目光极为坦然,“我有意借这次机会让他来个措手不及,杀杀他的气焰。至于元老院,那个地方已经注定要成为历史了,迟早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