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恺城瞬间清醒:“拉普苏受到监控,他带的那些侍从是帕扎尔和元老院的人。帕扎尔他们恐怕是要拉普苏前来劝说你放弃与他们的对抗,但是拉普苏显然拒绝了这一点,然而如果你见不到拉普苏必然会起疑心,所以他们选择监控拉普苏以保证见面中,他不会把他们的阴谋透露给你。”
斯荣赞许地点点头:“可惜姜是老的辣,他们终究还是略逊拉普苏一筹。”
“等等!”杨恺城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照这么说,帕扎尔和元老院有所举动不就是最近的事?”
斯荣摸摸下巴:“嗯,大概明天就会在元老院会议上提出要罢黜我,另在王室中选出合适人选吧!”
“那你……刚刚,还在那里,说那些有的没的?!”杨恺城脸部抽搐,他怎么就没见过这么欠揍的人。
“及时行乐嘛。”斯荣语气满不在乎,眼神却有些惨淡,“说不定以后都没有机会说了,恺城,我不瞒你,明天的事情我没有完全的把握。”
杨恺城愣住了:“你说没有把握是什么意思,事到临头,你居然说没有完全的把握。”惨遭废黜的国王会有什么下场,连他这个外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机会越大,风险也越大。要实现我的理想,帕扎尔和元老院这一关非过不可。我宁愿死得其所,也不要做个处处受人牵制的可悲君主。”
殿外的夕阳在层层的火烧云做着最后的战斗,辉煌如同包覆着荒古的熔岩。斯荣背着光,身姿挺拔而高大,杨恺城看不到他的面容,却知道那必定是神采飞扬的。
他或许并不清楚古代西亚的历史,然而现在的斯荣,在他眼中宛如一颗风暴的种子,而这场风暴一旦获得了足够的权力与力量必将席卷整个美索不达米亚。
杨恺城为这股风暴的坚定与强大吸引,他折服于斯荣狂放的野心和无所畏惧的勇气,震撼湮没了他本该觉察的不安,而这盲目折服的代价,让杨恺城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也后悔不已。
“陛下!陛下!”嘶哑急促的呼唤突然响起,吉尔不顾一切冲了进来,跪倒在地,战甲不整,满是血色。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狼狈的兵士和拦阻不止的宫廷侍卫。
“吉尔?出了什么事?”斯荣大惊。
“陛下!元老院举兵叛变,声称要废黜陛下!”吉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属下奉陛下之命护送拉普苏大人去驿馆,回来途中突然遇袭,看旗号整备是亚瑟和元老院几位贵族的部队。现在他们已攻到王宫外,宫内侍卫军拼死守卫,但是……”深吸一口气,吉尔硬着头皮说出自己也不愿相信的事实,“形势仍然不容乐观,恐怕撑不了多久!”
一片死寂的沉默。
斯荣与杨凯城面面相觑。早料元老院那边会有举动,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放弃了对自己更为顺理成章的元老院会议,选择了这种莽撞得近似叛乱的行为。
杨恺城沉静地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斯荣:“看样子有人已经看透拉普苏向你透露了消息,知道你必将有所准备,绝不会在元老院会议上坐以待毙,铤而走险,打算占据主动,来个措手不及。”
斯荣闭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嘴角却挂上了冰冷的笑意:“帕扎尔,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你准备怎么办。”杨恺城的语调没有一丝慌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你对付他们的准备还没有完成吧。”
“我本来的确是想等明日萨尔贡将军的军队到了,再做打算。”斯荣冷哼一声,“也好,他们放弃顺理成章的元老院会议,而选择了这种莽撞近乎叛乱的方式,名不正言不顺,除非我真的会死在他们手里,否则,他日我以叛国罪处死他们,没有人能说一句话。”
山雨欲来风满楼,杨恺城看向殿外,夕阳已完全沉入了地下,凉风卷着狂沙,带来了荒漠中最寒冷的夜晚。而明日,会升起什么样的太阳?
杨恺城知道,无伦是睿智果断的巴比伦王斯荣还是那个深不可测大神官帕扎尔都没有答案。
这是一场生死赌局,对于谁都是一样。
***
宽大的神官白袍与亚麻色长发,随着料峭的夜风,与缤纷落英共同飘然舞动。宁马赫神庙后院,优雅的男子默默对着一树即将飘零的芳华,黯然失神。
侍从流星虽跟随帕扎尔多年,此刻仍是看得恍然失神。
“流星,该来的人来了么?”
帕扎尔语气平淡,却是头也不回,只是专注地盯着飘零在掌心的几点落红,仿佛不愿从回忆中醒来。
“是,大神官阁下,碧姬塔公主来了。”
流星恭敬答道,心底暗暗吃惊,总觉得主子最近似乎比以前多了几分诡谲妖异的感觉,他走路向来声响不大,怎么主子不用回头就知道了。
又是一阵清风,暂时栖息在掌心的花瓣,飞散空中,不带一丝留恋……
“带我去见她吧!”
帕扎尔将叹息吞入腹中,转身对流星吩咐道。
“大神官。”碧姬塔见帕扎尔到来,微微欠身。
“公主。”帕扎尔自然也微笑还礼,“坐。”
转身又对流星吩咐,“把下边送来的椰枣和无花果摆上来,再拿一壶苹果酒。”
双双落座,果酒奉上,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帕扎尔大神官,你在祭典后要我深夜悄悄来此,难道就为尝尝神庙今年的供品?”碧姬塔终是沉不住气,帕扎尔成为大神官长她十岁,一向待她如父如兄,她也一直相当敬重他,可是今日之约实在透着古怪。
“只是想和公主谈谈赛米拉斯。”帕扎尔品了一口杯中佳酿,淡淡言道。
“赛米拉斯?”碧姬塔差点被苹果酒呛死。
“都长这么大了,还是如此莽撞!”帕扎尔见状,不由轻斥道,缥缈的金绿色眼眸也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宠溺。
“咳、咳!”碧姬塔涨红了脸,“那个祸国殃民的家伙,大神官提他做什么?”
“公主,赛米拉斯是我的学生。”帕扎尔满脸无奈。
“啊!”碧姬塔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帕扎尔大神官,你不用内疚啦,谁也没规定名师一定会出高徒嘛!”
“公主其实是喜欢赛米拉斯的吧!”暗暗盘算时间,帕扎尔不愿再兜圈子。
“什么……”碧姬塔一脸惊讶,她喜欢赛米拉斯?怎么会,可是……为什么无法否认,想一笑带过却也笑不出来呢?
神殿外突然嘈杂起来,一时人声鼎沸,慌乱不以。
碧姬塔慌然起立,向窗外望去,却见得东边王宫方向火光冲天……
“天!帕扎尔大神官,王宫失火!快派人过去……”碧姬塔回头尖声叫道,却见到帕扎尔仍是悠闲地品着甜酒,疑心顿起,“你……?”
“公主,亚瑟大人率元老院贵族兵变,公主还是呆在我这里安全。”
“你们同谋?帕扎尔大神官,我一向敬重你,你今日竟犯下叛国噬君的罪行?”
“公主敬我,我感激在心,只是陛下向来视帕扎尔如眼中钉。”
“所以你先下手为强?”
“陛下为君,帕扎尔为臣,本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帕扎尔权重,王者疑心也是正常,真要杀我,我引颈就戮不会有一丝怨言。”
“你何必狡辩,历史又不是本公主写的。”
“公主真的了解陛下吗?”帕扎尔笑得绝望,“他当时为何昭赛米拉斯进宫?他当真对赛米拉斯百般宠溺?你当他当真是个为美色所迷的昏君?公主,王者无情,人、事、物在他眼里不过分为两类——可供利用的棋子和碍事的敌人。这中间包括我,也包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