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皇家浴室的地板是用一片片平滑的白色砖砌成,一块块方形的白砖上都镶入了细细的金边,素雅而高贵。
虽然不是皇族,但身为宫廷的一级画官,伦却破例被允许使用它。
不过对伦而言,洗澡,只要有水就可以进行。豪华的皇家浴室和山边的小溪池,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光着一双脚在光滑地砖上奔跑的他吓得众女官心惊胆颤,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摔得头破血流,王子若怪罪下来,她们可担当不起……
“请把干净的衣服放在那,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热水……”
“不用烧了,我今天想要洗冷水。”
要等那一壶壶的热水烧好再洗,那不要他急到发疯?伦依照惯例之开了众女官,将那脏兮兮地衣服一脱往一旁的藤篮子丢去,抓起圆形浴池旁舀水用的白瓷大水碗挖了瓢凉冷的水往头上浇下来,冲离那一身污泥,带着一丝血迹的水从他脚边沿着地砖边的小缝流入了排水槽。
血……右肩上的伤,始终没有愈合。
伤口隐隐作痛,但伦却已经习惯。习惯了自己这种受了伤不易复合的特殊体质,就如同他对他身上的另一个秘密一般,他早已是见怪不怪。但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伤快快好。每次见到老御医定着他这伤口发愁时,总是有些许地愧疚……
然而,这伤口却提醒了他一件事。伦放下手中的水碗,望向另一边墙上的镜子。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太不小心……
他怔怔地望着镜子,镜中的人也怔怔地望着他,用那一双深紫色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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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的眼睛,真的是紫色的?”
“这就是伦身上的秘密。这时候的他,想起了小时后他的母亲曾经千交代万嘱咐,无论如何,别让其它人看到这眼睛,尤其是卡席尔王家的人,否则……”
“就会像紫眼一族一样吗?”
哥哥他无言地点点头。
“那伦是紫眼族的人了喔?”
“只能算是一半。他的紫色眼睛遗传自那个在他出世没多久就死于那次屠杀的父亲。黑眼睛的母亲,带着他过着隐居的生活,为的只是保护她唯一的儿子,这个有半个紫眼族血统的儿子。”
“非纯血的伦,只有在情绪特别起伏时,才会不小心透露他身上所谓”不祥”的血统,那异色的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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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一定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决不能带着这一双紫色的眼睛去见希王子的。
冷静。
可是,就要见到盼了四个月的他了,一颗心紧张地乱了拍子,如何冷静?
冷静。
他会不会,因为等太久而不高兴?会不会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越是想要冷静,却越是得到反效果。
就像溺水的人越是想要挣扎出水面,却越是不断地往下沉。
索性,伦一脚跨进浴池里,将自己浸在那池水中。池水在石制的池壁内荡漾得又冰又冷,沁入肌肤的寒意令他微微打了个颤。
身子的冷,也许能够带来脑子的冷…….
“伦呢?”
送走了廪,希按耐了一个晚上的怒气已濒临爆发。
安及站在浴室门口的众女官们纷纷跪下,王子的怒容,令她们一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更别说是回答了。
“伦呢?”
“禀王子殿下,伦少爷他还在浴室里……”
“”还在”?他待在里面多久了?”
“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你们这些人,难道没个人进去把他请出来……”此话一出,希便自知不妥,毕竟伦的地位是高于这些人的,如果真这样闯进去,无非是以下犯上,,,
希不耐地摆摆手示意所有的人站起身来,领了两个女官,推开浴室厚重的门,踏上那白色的地砖。
“……”站在浴池前,满肚子的怒气,顿时消了一半,他有点想笑地望着池水中的那个人……
为什么这样也可以睡着?伦将整个身子浸在池水中,伏靠在池边,侧着头,睡得香甜……
他的肌肤在池水倒映的光影闪烁下显得十分晶莹,湿漉漉的长发一部份贴缠在他白皙的背颈上,优美而性感,其余的发自由随性地荡在池水面上。
眼前这绮丽的风景,连带地将希的另一半怒意给消去了。他印象中,自己”捡”回来的那个少年,既苍白又病弱,可怜地犹如一场风寒就能夺去他的小命。可现在……不过是四个月不见,似乎……多了分成熟的妩媚感,就如同……第一次在树林间见到他时所感受到的…….
伦的唇透出淡淡的紫,希伸手放入池水中,一池寒凉,他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不烧热水?”
“殿下…..伦大人..他说想洗冷水……”女官们唯唯喏喏道。
“……伦……起来了。”希弯下身,轻轻拍了拍伦凉凉嫩嫩的脸颊。
细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彷佛是感受到了寒意,仍在睡梦中的伦打了个小小的喷嚏,靠在池畔的上身因这一震失去”附着力”地往水池中滑……
希想也不想地伸出双臂揽住他下滑的身子,伦动了一下,缓缓张开眼睛,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子湿润而模糊无焦点,彷佛幼猫的眼睛般浊浊呆呆的,甚是可爱。
眼前的这张脸……是……希吗?肯定是在作梦……既然在作梦,那就容我,放肆一下吧……
伦甜甜地一笑,毫无预兆地伸手拥住希,将整个头埋到希的肩前。
“呀!殿下……”看希所穿着的那一身华服被这一抱溅得湿淋淋,一旁的女官惊呼着。
“没关系……”
又……睡着了?希撇见了伦身上那个因自己的疏忽留下的伤口还渗着血迹未结痂。白皙无暇的身躯上有着这样一个看来丑陋可怖的伤口,极是令人怵目惊心而不忍。
“浴巾拿来。”希把湿搭搭的人儿从水池中抱起来,接过浴巾一裹,直接将熟睡中的伦抱回卧室床上,用同一条巾子将他身子和头发稍微擦干,拉过被子盖上。
怎地?原来是要来责备他的无礼与任性,让自己在廪将军前好失面子的,却变成来服侍他来着?不过,他这可爱的模样,真的令人很难对他生气。
“安,传御医来。”走出房间,他轻声地阖上房门,对站在门口待命的安道。
“伦肩上的伤口,也有四个月了吧?为什么还没有痊愈的迹象?”
“殿下,伦大人的体质,恐怕有些异于常人……我们已经用了最好的药了……”
“……”曾听说过有一种人,流了血不易止住,倒还未曾听说过有这样受了伤不易复合的体质。他转头对一旁的安道:“从今天起,别宫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包括你,特别注意看着伦,别让他再受任何伤。”
“明白了,殿下。”
“伦最近,都做了些啥?我交代他画的,他有在画吗?”
“呃……伦少爷他常常跑出去写生,至于画了些什么,臣不清楚……”他一面回答一面帮希打开了画室的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混合了松节水,与橄榄油,有些刺鼻却不难闻的味道。伦的身上,也带着淡淡的这股味道。
希随手翻看了桌上或地上一张张完成与半完成的画,光是那个前庭的水池,他就从不同角度画了五六张,其它的有静物画、花鸟、夕阳…..其中一张是除草中园丁的背影,无论是素描习作稿或者是完成的水彩或油彩画,再再显示了伦那优异的画功,然而,就是没有看到半张是以王宫为主题的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