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这样跟我说话!”李希琉两眼阴沉盯着夜紫瞳,嘴角噙着一丝狠戾,
“无知的奴才,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是沙漠之神拣选出来的王、是龙腾圣日出生的真命天子,就凭你这张低贱下流的嘴,也敢评论我!”
“我……”夜紫瞳的理智像是被打醒了些,缓缓垂下脸,不再怒气汹涌。
李希琉厉声道:
“念在你我过去情同手足、为我龙腾立功无数,今天我姑且饶了你,不过,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但要萧璃、也要天下!谁要敢阻拦,我手上的弯刀立刻将他的脑袋瓜砍下,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夜紫瞳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追随多年的主子变得好陌生、好疯狂。
站在后方的侍卫们见皇上不但一脸杀气腾腾,还连掴了向来最得恩宠的宰相两个耳刮子,全都吓得不敢吭声。
李希琉轻哼一声,转过身子,仰起年轻英俊的脸庞,让满天风沙吹过孤独执着的眼神。
丢下一批忠心护主的奴仆,豁出一切的龙腾君王在黑暗的沙漠风暴中独自离去。
*****
“呃……”萧璃缓缓移动身子,想爬起身,却连一丝力气也使不上。
有多久了?从正午开始,严重脱水的他就一直摊卧在这片沙丘上,再也走不动了。
白天的时候,身后砂砾像滚荡的尖刀灼烧他的肌肤,夜晚时分却又像股冰凉泉水直透人心,冷得他身子不停发颤,这地方简直就像是冰火交替存心折磨人的炼狱之地。
好大的风啊!萧璃的眼睛几乎要张不开。这风已经吹了好几个时辰了,放眼所及,整片天空沙尘弥漫,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
合上无力的双眼,萧璃早已放弃与这片大地搏斗的意志。他知道这样险恶的环境,任谁也逃不了。
静静等待死亡来临的滋味,似乎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平淡。
他今年几岁了?他闭眼想着。
二十有二,好年轻的生命啊!
回想起他短暂的一生,真是空虚又贫乏。
他记得,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抚养他的母妃月宁,她有着一张像神坛桌前毫无情感的神祇面容,语音平淡,不见任何起伏,
“你叫萧璃是吗?你要记住,往后打我这儿住,就得听我的话、守我的规矩,别给我惹麻烦。”这是宁妃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开始在诉心阁里默默住了下来。
他不多话、也不多事,甚至可以说相当机伶沉默地适应了新环境。
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他的父皇从不曾主动探望过他。萧璃知道,他是整座皇宫里最不得宠的失势皇子。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分,偷偷对着窗外明亮的月光祈祷,那是奶娘教他的,奶娘说,月亮上住着神仙,只要每晚对着天上诚心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所以,他总是低垂着一张小脸不停对着月亮上的仙女姊姊祷告。他的愿望并不大,他只希望这皇宫里有人能疼他爱他,施舍给他一点小小温暖。
也许,是上天的怜悯,也或许月亮上的神仙真的听见他的祈求了。一天晚上,他的父皇萧琰竟真的上诉心阁来了。
萧璃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他进诉心阁有史以来最开心热闹的一天。父皇喝了不少酒,一张脸红光满面笑呵呵,还不停伸手拍着他的额头,夸赞他,
“我的好璃儿,长这么大了,真是又俊又聪明啊!”
萧璃一张备受宠爱的小脸喜孜孜的。
那一年,他刚满九岁,他终于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一种叫亲情的东西,那是用世上最坚轫、最不容取代的血缘关系打造出来的牵绊。
缓缓地,他拉回思绪,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企图寻找记忆中父亲曾经遗留给他的一点温暖。
我的好璃儿,长这么大了……
轻轻地,他的五指触到一片粗糙不平的肌肤,没有无暇光洁的回忆,只有充满焦黑与丑陋的烙痕。
一只黑色蜘蛛张牙五爪霸占了儿时残留的美好气息。
如梦初醒般,他绝望地张开双眼,望着漫天风沙、空旷死寂的风暴从耳边呼啸而过。
呜……他扯开苦涩的嘴角,泪水悄悄从眼角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这样一点小小的温暖与幸福都要被糟蹋!
“呜……”他缩起身子,干燥喑哑的喉咙里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扯出不成声调的低泣,彷佛是死前的悲鸣,也像是将他这一生中所有的不幸与压抑统统爆发出来。
“希琉、希琉!你在哪里?…… ”一声又一声,干涩的唇齿使力叫唤着。
他这一生中,除了这个男人之外,从没有人正视过他,除了这个男人之外,从没有人真心待过他。
埋起脸,放下身为男人与皇室所有的尊严,萧璃像个卑微脆弱的可怜虫在黑暗的沙漠中尽情发泄他的悲哀。
像是哭累了,也像是将生命中最后一丝精力全数用尽,他疲惫的眼眸逐渐合上。他知道,这一睡,或许将永远不再醒来了。
朦胧中,他见到天空泛出一抹淡淡的青蓝晨曦,浅色云彩中,缓慢透出一丝闪亮的金黄。
好美的晨光哪!
顺着光亮的方向望去,远方朦胧沙尘中,彷佛有一抹庞大的身影正逐渐朝他走来。
谁呢?那是谁?这片死亡沙漠里有谁会来?
还来不及看清楚来人身影,他虚弱的身子已失去意识整个人昏死过去……
第九章
夜晚的风,又急又狂,彷如凄厉哭啸的恶鬼,也像仰天震怒的雷神,摇天撼地似的狂妄,一次又一次迅速袭向地面强捍不屈的身影。
李希琉隐身在宛兰庞大的身子底下,一步步、一脚一印子,缓慢又坚定地走着。
拿出枯水期横越沙漠的本事,宛兰护着主子,展现身为圣兽、超越一般象群的特异本能,敏锐又自信地跨出脚下步伐。
一人一象,在恶劣的旱地中走了将近三个时辰,恶劣的风暴仍没有止息的迹象。李希琉脸上的覆巾被锋利的刀风划出几条长痕,护在宛兰双眼上的罩子也被吹的歪斜。
从黑夜走到天明,终于,耳边的风声渐渐歇缓,狂漫的风沙也随着低缓的风势逐渐散去。
一缕晨光从遥远的地平面上升起,抖然间,黑暗沉闷的大地立刻退去昨晚狂风骤暴的恐怖,换上一丝不同于夜晚风貌的沉静炎热。
略带朦胧的淡淡沙尘中,飘来几许死气沉沉的窒闷。
李希琉拧起双眉,犀利的眸光不停在四周扫射着。
一土一砾、一吋一毫,他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突然,他的眼凝在远方不远处的石砾沙丘上。
微微地,突起高耸的沙丘上,一截水绿色长衫与周遭景物相当不协调地暴露在沙尘外。
衣衫的主人在经过一夜狂风侵袭后,早已不堪凌虐、昏死过去。
趴卧在的地上的身子,经过一整晚的飞沙走石、烟尘飞窜,几乎要被埋在与荒莫同色的土尘下。
他要是再晚来一步,只怕连这截衣衫都要一并被这噬人的沙漠给吞了!
“萧璃!”迈开步子,李希琉大声喊着,激动的心绪让他一路狂奔。
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我的萧璃!
*****
爬上沙丘,李希琉赶紧拍开覆在萧璃身上的土砾沙尘。
将他趴在地上的身子转过、微撑起上半身,抹净沾满污尘的脸庞,担忧的眉心不禁拧起一道深沉的折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