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无眼耳鼻舌身意”!此人必是擅用摄魂之术,兼之利用自己勾人的美色,在观者主控精神的神志一弱时便取而代之。城关失守,本来还在外墙匍匐爬行,不得其门而入的僵尸们顿时蜂拥而入,在他唱到“无有恐怖”时,那些无痛无觉的僵死奇兵们已经侵入了固若金汤的城池的每一个角落。
“他到底是什么人?”
目光如风,李逸风一眼扫过去后,就已经发现那淡黄色衫子的驱魂使竟与何晚亭长得有八分相似。不同的是他眉目间不若何晚亭一般自有一股清濯之气,反而在眉眼的笑意盈盈间媚意横生,那种微妙的、带着清心寡欲式的清冷与浑然天成的媚气打乱在一起,形成一种致命的吸引。
若说何晚亭是因为高洁之美而让人不敢碰触的神祗,那么他就是带了来自地狱般的魔性魅力的邪神。在他出现之后,那一批批被奴役了的僵尸们喉头发出“谑谑”的怪叫声,让出了一条路,他就带着那圣洁而又有微妙诱惑力的笑容,缓缓地走上布满人类断肢残体的血腥之路。
那绝对不是人!
那是魔!
或者说,是堕入魔道的神祗!
那一幅血腥而残酷的场景竟然美得叫人毛骨悚然,望着仿佛独揽了月之光华的男子,所有人心头都冒出这样的想法。
“他是你……什么人?”
晓是眼前有一个不输那人的复制品存在,但何晚亭何曾有过这般妩媚动人的风致?李逸风仍是难免心头恍惚了一阵,这才醒过来,他们这般相似的容貌必定有着相当的关联。
回头看去,在驱魂使出现的时候,远远地,在离城近十丈的密林里,有一乘官轿的轮廓隐现,若不是他们此刻就在全城的最高点,料也不能发现那隐匿在林中的一角轿帷。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再不走,就势必是两败俱伤,同是沦入官府的诡计!”
何晚亭顿足,因此刻忧心忡忡,刚刚还在使小性的怒气不知道跑哪去了。
“官府?我们现在可是在为官府办事耶!”
每每都带来不祥感觉的官轿又出现了……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次与官府借城意外很爽利地就借了,那些官儿们也说难得武林人士为民除害什么什么的,可为什么何晚亭这么笃定地说是有阴谋呢?
那一瞬间,李逸风似乎捉住了一个很模糊的想法,但那实在太模糊了,存这一片混乱之际,也容不得他冷静下来仔细想清楚。
眼见城下危急,自己师傅正与一面目僵硬的高手过招,行动间略见吃力,不暇思索就要一扑而下。
不料,却在半空中给人兜住了。
行动倏来倏去有如鬼魅般的男子将他拦截在城墙上,笑吟吟立在面前的,却是人人为之失魂丧胆的驱魂使。
“我道上次从我手下逃脱的是谁,原来是这么一只小鬼啊!”
那瞧不出年岁的美男子掩嘴嗤笑,一双凤目却斜睨着在他身后的何晚亭。
“爹……”
何晚亭垂下了头,瞧起来被这人捉了个正着甚是心虚。
“你越来越有出息了。”
他笑,腥红的嘴角勾起,如血色月光乍现,妖异的芒起自他血色的瞳。
那驱魂使竟然是何晚亭的至亲之人?
听到何晚亭对那人的敬称之后,李逸风一时间倒捉摸不准他们这对父子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了。
“爹,你醒一醒,就算你这么做,阿娘的人也是回不来了。外公根本就不可能把她的尸体还我们的,他只是要利用我们去做一件又一件的事,你还不明白吗?”
何晚亭鼓足了勇气。站到李逸风身旁,惶急而又无奈地说道。
“就算是这样,我何灵柩也不可能看着阿玉独自沉入那阴暗之处的,我要陪她。这些汉人,只要阻止了我,也都得陪着去死。”
一根光洁却代表了死亡的手指伸了出来,淡淡的笑浮上他秀美的面庞,当年,佛做拈花微笑时,也不过如此罢?
可惜,此人却没有佛的慈悲心肠,拈花所指之处,却是片片血花。
那一笑,似乎带着妖异的魔力,李逸风眼睛就像是跟那驱魂使的眼睛串上了看不见的线,虽然是眼睁睁地看着那要命的手指到达了眼前,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开脚,仿佛底下有两只小鬼拖住他的脚似的。
“叮——”
电光火石间,却是何晚亭出手化去了这追魂夺命的一指,同时也阻去了李逸风的视线,让他神智为之一清,这才明白自己不自不觉间中了人家摄魂大法的道儿,不由得羞愧难当。
“亭儿,退下!不然下一招可就没这么好对付了。”
即便是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没什么温情可言,冷冽而清越的声音,仿佛无机质的冰凌相击撞。
何晚亭不由自主地退下了,嘴角带血,面如死灰,不再语言。
“你连你的儿子也可以杀?”
李逸风只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是我儿子,他是鬼胎。”
那何灵枢却多少对这从自己手底下逃脱的青年有点另眼相看,妩然一笑,淡淡地答道。
“鬼胎?”
李逸风心中一凛,他曾听说过这“鬼胎”的来历,即怀孕妇人有身二十八周后,虽未到临盆,但腹中胎儿己然成型,此时若孕妇人身死,直接剖开死人的肚子便可取出成活的婴儿。因孩子是自死尸身上分娩的,谓之鬼胎。传言乃极不祥之人,是父系宗族皆不认可的怪物。
没想到这看似极高贵清冷的何晚亭的来历竟然是这样一个父母宗族皆不认的“鬼胎”,李逸风一怔,看向咬唇不语的他。
“意外?呵,他是夺了他娘的性命活下来的人,注定这一辈子无父运、母运、妻运,他只有他自己。”
那一看便知是他生父的人笑着,与其说是在倾诉自己血亲之子的命运,不如说是揶揄自己的仇人。
“……”
就算是这样,在淤泥里长大的小孩也仍是渴望着远离脚底下的污糟,成长为一个能被人尊重的人吧?这没尽过为人父责任的人,凭什么一出现就这样大言不惭地抹杀他的存在?
难怪会形成何晚亭那种明明看似远着人,可是只要有人真诚地愿意接近他,立刻就沦陷的性格。
李逸风没来由地一阵心疼,一阵心虚。
“轰——!”
惊天的爆炸声自城中传来,巨大的声响令城墙也一阵抖动。
却是一名义士再也招架不住这些僵死奇兵的攻击,引爆了城中的一处火药,与身同殉。
“你们竟然在城里埋了火药?”
何灵柩的脸色微微变了,若已是这样“民不畏死”,他那些砍不死也不怕痛的僵尸们恐怕就不能发挥优势了,毕竟炸成尸骨无全的尸块对他来说一无用处。他要的是活人,意志薄弱的活生生的人。
“爹……”
正想再次进言这样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
这次的起源不是发自城内,而是城外,驾着火箭炮车的官兵们不知何时已在十丈开外形成包围圈,飞掠而出的炮弹落地炸裂开时,引发了城内埋藏在民居内的火药连环爆炸,声势惊人。
“官府除了邀功之外,还想把我们这些武林人士也一举歼灭!”
李逸风终于明白了开头看见官轿埋伏时,心中隐约掠过的念头为何了。
难怪这次的御史大人会不计前嫌与他们合作得这么顺利,根本就是打好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枉他们这些武林人士自以为是为民除害,为官府也做了一件好事,可是现在的朝廷根本就不想让任何一派武林势力壮大起来,睡榻之旁岂容他人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