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混沌初开,天地始分的那一瞬间,这世上本来是有两个太阳的。他们那样相爱,以至连后羿也不忍将其中一个射下。他折断了最后一支神箭,给这对情人以祝福。
也许是彼此爱得太深,或是时间过得太久,又或是这花花世界青山碧水,诱惑太多,其中的一个开始慢慢改变。
懂得了嫉妒,却不明白宽容。学会了索取,却忘记了付出。
渐渐的,他们开始争吵,互相伤害,于是世上有了干旱,有了洪水,有了地震,有了火山。
最后,改变的那一个,疯狂的将后羿赠与的那半截利箭,重重的刺在情人的心上。
血流出来,带走了光与热。
伤者心已碎,黯然离开,隐没于另一半的黑暗之中,从此天荒地老,阴阳相隔……
***
微风轻轻拂过水面,扰起道道浅纹,像一只无理却又稚嫩的手,肆意的揉皱了岁月的脸。我指着水面说笑:“我想要那里的月亮。”
那淡黄的倒影不安的晃动着,撕裂开,散成点点金色的碎片,钟洋就消失在那堆碎片里。
忽然,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觉得他已变成那我永远也触不到的水中之月了。
我跳起来,扑进水里,冰冷的水。
我在黑暗的水中摸索,声嘶力竭的喊:
钟洋?
钟洋!
钟洋——
一阵水声,一个人从身后将我用力抱住,他湿漉漉的脸埋在我的肩膀上,我的背上一阵暖意。
“席安,我们和好吧……”
“……好。”终于说出这个字,我觉得心里如释重负。
我们两人湿淋淋的回到家,他父母以为我俩落水了,非常担心。我换上钟洋的衣服,正用毛巾擦头发,他妈妈对我说:“刚才有个女孩打电话找你,姓申。”
我一听忙放下毛巾,往申小雅家拨电话。
电话的那边被拿起,又挂上。
我狐疑的放下听筒:“怎么挂了?”
“找不到你,生气了吧。”钟洋帮我分析。
“你说她找我什么事?”
他不耐烦了:“你问我我问谁呀,想你了呗。”
我心里涌上一股不安,沉默不语。
“别想了,睡觉吧,她肯定是想监督你有没有和别的女人鬼混。”钟洋见我无精打采,把我拉起来,“你要是不放心,明天早上起来再打给她。”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5点钟就被噩梦惊醒。我梦见自己和钟洋像昨天那样站在水里,可水却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血。
我愈发不安,再次拿起电话,不停的往申小雅家里拨号,始终没人接听。到了下午,我对钟洋说:“不行,我得回去。”
钟洋似乎觉得我不可理喻:“她也许去亲戚朋友家住了,你别这么神经质好不好。”
“她在这没有别的亲戚和朋友。”我说,“她一定是出事了。”
虽然认为我小题大做,钟洋还是陪我赶回城里,一下车,我就直奔申小雅家,不停的敲门。
钟洋拦住我,说:“她应该不在家,你想想她有可能去哪?”
于是我们叫计程车到GG迪厅,小四向我两手一摊:“她昨天晚上来过一会儿,可10点多就走了。”
接着我们又去新潮流,没有。把天成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
我咬紧嘴唇,心慌意乱。
钟洋按住我的肩:“你别急,冷静点儿,再好好想想。”
我的右手下意识的抚着左腕处的旧疤,拼命的回想,总觉得落下了什么细节。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大叫:“不对,她就在家呢,快回去!”
找来物业公司的人,他们不知我俩的身份,不肯给钥匙,我威胁道:“再不开,闹出人命谁负责?!”
其中一个胆小怕事,软弱下来,和我们一道过去。门一开,我就冲进去,撞开她房间的门,一段柔和的圣母颂立刻传出来,正是我在她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隐约听到的声音。
申小雅趴在书桌上,面前堆满稿纸,已经被血浸透了。
同来的物业工人吓坏了,连忙打电话叫救护车。我木然的站在房间中央,任人来人往,身体却无法动弹。
一个穿白衣的人在我面前,好像想问我问题,嘴巴一张一合,却不肯发出声音。
我问他,什么?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不出声?
可他却不理会,倒好像我很奇怪,干脆转向钟洋说话。我更加稀奇,钟洋竟也许会了读唇术,与那个医生你来无往,毫无交流障碍。接着,医生走了,钟洋却开始用力晃动我,好像在对我大喊大叫。
我说,你怎么也学他们,变成哑巴啦?
忽然我发现自己其实也变成了哑巴,因为我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钟洋挥手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向后倒退几步,又被他扶住。
“席安,你醒醒,申小雅她还活着,她没死!”
我看着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你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哭了?”
他往脸上抹了一下,说:“我没哭,那是汗!”
我伸出手指沾了沾那透明的水痕,放进嘴里:“咸的,眼泪才是咸的呢。”
“笨蛋,汗也是咸的!”
我还是摇头,觉得他的谎话不堪一击:“汗怎么会有伤心的味道?”
钟洋忽然紧紧地抱住我,声音嘶哑:“离开她吧,席安,她会要了你的命!”
我双手在他背上重叠,右手五指紧紧按住左腕刺痛的伤疤,无力的说:“她就是我,怎么离开?”
***
两天后,申小雅出院,那道伤口并没有伤到动脉,她昏迷的主要原因除了失血还有低血糖——她整整两天粒米未尽。由于她父母不在,这件事被医院通知了学校,大家都认为她是为情所困,纷纷说:“看看,和差生在一起影响多坏……”
而我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我对她大发雷霆,又吼又叫,她语气平静的说:“席安,你别激动,我没想自杀。”
“我知道,可我不是跟你说过,要是一个人呆着难受就找我吗?”
“我找了,没找到。”
“你不会再找呀!”
她环住我的腰,把脸贴在我的肩上。
席安,
我很难受,莫名其妙的难受,心脏拼命的跳,像疾速的鼓点,可我却窒息的快要死掉,脑子里乱成一团,什么也写不出来。
我当时想,我可能再也写不出来了,就急了,我想让自己清醒。
当皮肤裂开的时候,那种疼痛竟然真的令我平静下来了,血流出来,也将我脑子里的魔鬼带走了。
你知道吗,我看见天使了,他就在我面前,站在我的血泊里,离我那么近……
我搂住她,像抱着一个易碎的娃娃:“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所以你要坚强。”
她并不动,声音在我耳边轻轻流过。
她说,席安,我想依赖你,可有时候我又会很怕你,你让我的神经兴奋的超越极限,像火上浇油,让我加速燃烧,尸骨无存。
所以我不能当你的女朋友,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我说,我明白了。
“申小雅自杀未遂事件”之后,我们俩就被分开了。现在我一个人独居教室最后一角,同桌空缺,相当于发配边疆。申小雅仍在原处,身边被安插了一名女生。我们俩天天相见,几乎没有接触,也不再说话。
钟洋对我和申小雅的分手表现出出乎寻常的高兴,他视其为妖女,认为我离开她就是弃暗投明,立地成佛。我极为惊异于他这种小肚鸡肠,完全不似以往的宽宏大量。申小雅依旧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在不久后的期末考试里竟然考了全年级第九,我简直要相信钟洋的理论,认为她肯定是个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