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惊之后便沉默下来,干巴巴的笑了一声,眼中又带上那种老不正经的邪气:「怎么?赵公子是真的看上了在下,要对在下以身相许吗?」
赵思齐这次却不再发怒,只把头垂得低低的轻声回道:「你别……别这么不正经……我是男子,何来什么以身相许……我只是……只是……我自小到大,能陪我说话的人都少的很,你若是能留下来,我……我会十分欢喜。」
那人听着这等真切坦白的言语,再出口调笑也未免胜之不武,只得看着赵思齐又圆又黑的脑袋叹了口气:「……也好。」
第四章
自那日赵公子获救归来,府中上上下下都对那姓杜的江湖剑手十分感激,虽然两人回府之时都很狼狈,赵少爷却是一副前所未有的高兴样子。
问起那几日的详细情形,两人都只说恶徒已退,从此金盆洗手,不会再出来作恶。既然身为肉票的苦主都不愿深究,官府中自然就此了事。赵老爷虽官高位显,也不愿多沾染那些江湖仇杀,所求的不过是家人平安,眼见儿子完整归来,身体未受什么损伤,已是谢天谢地了。
那剑手倒为了营救之事受伤颇重,老爷夫人虽然不想与江湖中人相交,这救子之恩还是要报的,何况赵公子对那剑手亲密非常,不但把人带了回来,还缠着父母把宫中太医都请了回来为那人诊治疗养,说起那人便是一脸的眉开眼笑,连带对其他人也和颜悦色了许多。说到底是救命之恩,赵公子这等情态也不足为奇,他甚至还私下与父亲撒娇,让父亲重金礼聘那姓杜的剑手留在府中做他贴身护卫,从此再不放那剑手离开。
赵老爷对这个宝贝儿子只得含糊其词的敷衍着,心中却是大大的不同意。那种来历不明、刀尖舔血的江湖浪子怎可长留在府中?待那人伤势痊愈之后,多多的赏他银两送出府去也算做足了礼遇,再求其他是万万不能了。儿子一向眼高于顶,连朋友都少得出奇,偏偏那日被救之后,对那人好得连他这个父亲都自叹不如,只要说起那人,往日里冰块似的脸蛋也笑得跟一朵花儿般,这可是大大的不妙。结交了这种朋友,儿子本就不太乖顺的性子岂不是更无法无天?若哪天被拐了去,学那些江湖草莽四处浪荡,几代单传的赵氏香灯可就更加危险了。
赵思齐哪里知道父亲的顾虑,整日里只顾粘着姓杜的嘘寒问暖。他打出娘胎,未曾对一个人这么好过,虽然杜剑横此人性子轻浮,说话老没正经,拖着一身重伤躺在床上也不改嬉皮笑脸,捉弄得他又羞又恼。有时羞极气极,恶毒言辞险些就涌出口去,但只要想到这人浑身的伤都是那日相救自己留下的,便强行忍在喉中。见他那幅红着脸怒目而视却又苦苦忍耐的样子,杜剑横笑得更是开心,非要逼得他泪珠在眼里打转之时才软下嘴哄上两句。
此时又是一日正午,赵思齐心情大好,命人用一张软塌把杜剑横抬至花园中一个凉亭,两人对着花香四溢品尝精美小吃,有一句没一句的相互逗嘴。
杜剑横一只手枕在脑后,姿态悠闲,看着赵思齐挑眉邪笑,眼中就似带着把勾子,「乖,帮我剥一个。」
赵思齐红脸怒视:「帮你就帮你……干什么做这种怪样子。」话虽如此,那白嫩如春葱的手指倒真的乖乖去剥了下颗葡萄,指尖带着香甜的汁液伸至杜剑横嘴边。
杜剑横舌头一卷,把那颗葡萄带入口中,还不老实的往旁边多舔了一下,赵公子自然哆嗦着缩回了手,恨恨拿出丝绢把整只手用力擦干净。
「哎哟,都擦破了皮,啧啧,真是叫人心疼啊……」
漫不经意地说着轻薄言语,杜剑横一双浓眉都皱了起来,仿佛真的很心疼,还勉强抬起受伤的那只手臂摸摸赵思齐的脸蛋:「脸都红了,真是好看,你若没这么好看,我就不会这么气你。」
赵思齐「啪」一声打掉他的手,神情苦恼之极:「我是男的,要好看有什么用?你再这么无礼,我就……我就不理你了。我对你这么好,你还……还这般羞辱我。若是换了别人……」
杜剑横连忙轻打自己一个耳光:「是我不好,你对我好得很,我赞你好看却是真的,好看就是好看,我老实得很,可没有羞辱你的意思。你若不解气……那我再打……」
赵思齐急急伸手拉住他,脸色更是红上耳根:「我不怪你了……你别打。你老是说这些不正经的话,我……我不喜欢。」
杜剑横反握住他手腕,指尖在他腕侧如羽毛般搔刮:「……真的?」
语音低沉,带着股说不出来的逗弄之意,腕侧传来的触感突然十分敏锐,赵思齐只觉得嗓子莫名其妙的发干,一阵麻痒从后腰直窜而上,连自己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暗哑,竟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啊……」
杜剑横见他只稍一撩动便如此反应,雾蒙蒙的眸中染上水色,微微一怔之余,凑近他耳边低声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赵思齐迷迷蒙蒙的答道:「我今年一十九岁……怎么?」
杜剑横又是吃了一惊,连抓住他的手都松了下来:「你已经这么大了,尚未亲近过女子吗?」
赵思齐本己红透的脸更是羞赧,却强自横眼怒视他:「我亲不亲近女子……跟你有什么相干!那些女子……涂脂抹粉的臭死了。」
杜剑横哭笑不得,挠挠头继续问道:「那……男子呢?你有跟男子……那个?」
赵思齐羞色渐消,只余怒意,险些气得哭了出来,手指发颤的指住他:「你欺负人!什么这个那个……那天你看了我的好戏,一直等着戏弄羞辱我是不是?」
杜剑横吓了一跳,心中倒真的断无此意,再一想赵公子对那日被人强暴未遂之事竟介怀了这么久,果然是个小雏……又有些怜惜、又有些头痛,原先想与这妙人儿春风一度的心思便消退不少。平常纨绔子弟早在十四五岁便游遍花丛,经历丰富,若到赵思齐这个年纪,该是子女都有了。先前那些逗弄全当是两人间调情的手段,哪知这位赵公子竟是白纸一张。若沾惹了这位未经人事,却偏又任性蛮横的美少年,这一段风流债定要带来无穷后患了,因此把那多情之心强自收敛,正了脸色道:「对不住,是我轻薄无礼了,我只道你容色过人,那个……想必……也有不少过往经历……你既然不喜欢,我便再也不与你调笑,是我不对,别生气了。」
赵思齐似懂非懂的听着这席话,看杜剑横的神色变得正经了好些,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却又隐隐有些难受,只看着眼前那张脸似乎陌生起来,转开头看向花朵盛放的庭园,那些鸟叫蜂鸣都不再动听。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赵思齐才幽幽低语道:「你……伤好之后,是不是就要走了?」
杜剑横看着他如花面容转瞬失却颜色,心下隐隐一痛,勉强笑了笑,嘴里的话也颇不是滋味:「……我只是个江湖浪子,无根无绊,不解温柔……过不了几日你便会忘了我这个人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赵思齐久久未曾搭话,杜剑横只道他再不会理睬自己,哪知过了良久,那任性的少年却转过身直视眼前人,斩钉截铁的说了三个字:「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