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放下锄头,笑着走了过来。秋素苇立刻把身旁的竹篮半叼在嘴中,一副忠犬衔篮的架式。二狗哈哈大笑,重重地拍了下秋素苇的头一下,秋素苇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汪汪地大叫几声,龇牙咧嘴。
二狗看到篮中备着几块馒头,便笑着撕下一块塞到旁边的“小狗”嘴中。秋素苇保持着蹲立的姿势,一跳一跳地从二狗左边跳到右边,还学着小狗的模样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讨馒头吃,惹得二狗啼笑皆非。
“行了行了,闹起来就没完了,心情这么好就快砍柴去!”
“汪!好!”
说着,秋素苇很夸张地从背后抽出一把大斧头,奸笑着在二狗面前晃了晃。显然,他从一开始就打算送完凉茶后就去砍柴。
心情极好的他故意做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将斧头假到二狗的脖子上,凶巴巴道:“说!要钱要命!”
二狗翻翻白眼,自顾自地吞下馒头,喝了一口凉茶,这才不紧不慢、阴阳怪气地说:“大王饶命,小的没钱想要命啊!”
说完,蓦然紧紧抓住秋素苇的双手一扭,秋素苇顺势打了一个转,不偏不正地倒到了二狗怀中。二狗自然揪准了机会,立刻攻向秋素苇腋下、颈窝、腰际,最怕痒的秋素苇立刻惨叫连连,求饶声与大笑声混在一起,逗得周围忙碌的人们都看着这对兄弟的嬉闹而大笑起来。
远处虚掩的玉米地中,李赋松哀伤地看着他的小芦苇如此欢娱的与另一个男人嬉笑着,那份笑容就如同记忆中他与自己百般嬉戏时那般摄人心魄,令人痴迷,却,不是为自己而展露……
“皇上。”
李赋松扬起一丝苦笑,用悲伤的声音微颤着说:“朕想见他,想跟他说话,不想只是这样遥遥地看着他……”
“可是时机未到,只怕……”
本能地想要阻止。
李赋松艰难地摇摇头,情绪明显激动起来:“朕已经无法忍受了,朕想见他!朕想用双手去触摸到他!这种相见不能相认的感觉比永不相见更加折磨!”
低吼过后,李赋松有种虚脱的无力感,他用双手掩住双眼,仿佛想掩盖眼眶中不该出现的水潮。他垂下头,低低地哽咽着:“朕好想他……真的好想。
玄臬第一次听到李赋松用如此凄凉悲伤的声音倾诉着他的思念,不禁心头一酸,不忍他的君王流露出这般憔悴的神情。也因此知道,再也无法阻止这场前途未卜的重逢。
***
朦胧的雾气令午后的树林也格外阴凉,秋素苇惬意地漫步在林间小道上,双手调皮地抚过半人高的杂草丛,沾染一手涼意。与外界的炎热相较,这片清凉好似另一个天地。穿过小树林,再过一片碎石岗便是郁郁葱葱的群山叠峦,秋素苇抚抚背后的斧头,不由加快步伐顺着小路盘旋而上。
“素儿。”
一时无比熟悉的轻唤令秋素苇莫名一震,衣袂轻舞的声音慢慢移向自己的背后。秋素苇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去,一瞬间,眼帘中印入了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脑海一霎那一片空白。
“素儿!”
李赋松再难克制,蓦然拥住了秋素苇,仿佛想确认他真在怀中一般大力地紧拥着:“朕好想你……好想你……”
秋素苇的神情呆滞,他怔了怔,忽然反手抽出斧头,冲李赋松狠狠地砍去!
“皇上!”
玄臬的惊呼提醒了李赋松,他本能地一闪,一道寒光划过,秋素苇手中的凶器刹时沾染猩红,一滴、一滴,顺着斧刃滑落。
李赋松捂住已经痛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愕然地看着秋素苇。玄臬急步上前,将李赋松严密的护到了身后,两眼戒备地紧盯秋素苇,谨防他的下一步举动。秋素苇以同样愕然的目光呆呆地望着沾血的斧头,空白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
那一瞬间,空白的脑海无从做出反应,所以,潜意识的本能代他做出了回应:狠狠地砍了他一斧。
原来,一直以为已经忘记了仇恨,却只是将这份恨意掩埋在所谓的理智之下。当复仇的契机出现时蓦然涌出,令自己深刻地意识到,原来自己从未忘记过那场血灾。
我一直怀着如此的恨意吗?我见到他的第一个本能反应……竟是杀他?
“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秋素苇无意识的喃喃着,节节后退:“为什么在我如此幸福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要让我记起秋家的血海深仇?为什么你不放任我自生自灭?为什么在我决定平淡过完此生的时候你却要出现!为什么!?”
秋素苇将斧头用力地掷向李赋松!玄臬一惊,急忙将已经失神的李赋松拽到一旁,斧头重重地摔落在地,在碎石小路上划出一道明显的滑痕。明明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裂痕,却仿佛在李赋松与秋素苇之间划开了一道深不见低的鸿沟。
“如果要杀我,你现在就动手!如果不杀我,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秋素苇冲李赋松失控的大吼道。
李赋松连连摇头,却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说起。
“秋素苇,你秋家一门蒙冤之事皆因玄某一人而起,若要怪,你便怪我好了!”玄臬痛心疾首地对秋素苇说道:“皇上并不知情,害你九族的人是我!他这一年来百般折磨自己,对你痴心一片,你怎能如此待他?”
“蒙冤?”秋素苇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呵呵,你们终于查清了?你们杀完数百条人命后才知道弄错了?所以来找我?想做什么?补偿我吗?呵呵……皇上不知情?不知情的情况下可以灭我九族……呵呵……”
秋素苇的低笑越来越响,到最后笑得泪流满面:“那皇上要如何补偿秋家最后一个余孽?怎样将数百条人命偿还予我?一命偿一命的话,杀了玄臬跟皇上又够还几条!”
秋素苇的大笑声休止,他目露凶光,愤恨地盯着李赋松:“我秋家承蒙皇上恩泽才有昔日风光,秋某铭记于心!但九族之血应该还尽皇上的恩典了吧!若皇上不杀秋素苇,那么,秋家与皇上也算前债尽消,再无瓜葛!”
“朕怎会舍得伤你……”
李赋松的双唇微抖,却再也无法辩解,因为同样是他,亲口下达了斩杀秋素苇一族的御旨。随着那道圣旨的颁布,也意味着他硬生生地割断了他与秋素苇的情谊。
最后放弃的人,不正是自己吗?最先伤人的,不也是自己吗?如今,再信誓旦旦的诉说心中不舍,又能令谁信服……
“是吗?”
秋素苇淡淡地笑了笑,忽然跪下冲李赋松用力地叩了三个响头:“秋素苇谢过皇上不杀之恩!只求皇上不要再来打扰草民仅有的一点安宁!不要再出现在秋某面前!”
说完,他人倏然起身,像疯了一般飞快地奔跑起来,再也没有看向李赋松一眼。
李赋松呆呆地望着秋素苇的背影迅速消失在眼帘当中,一丝无人能懂的凄绝苦笑慢慢扬起:“他恨朕……呵呵……怎么可能不恨……”
鲜红的血水顺着骇人的伤口缓缓淌下,只是,肉体的伤痛哪能及得上撕心裂肺的苦楚?所以,如同被万刀剜心的李赋松已经痛得感觉不到手臂上的伤口,他用令人心碎的目光痴痴地注视着秋素苇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第五章
秋素苇情绪不稳地奔回家中,他需要一份温暖的怀抱令他平服燥乱痛楚的心,因为他的脑海中不断的浮现着淌血的李赋松那双无限哀伤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