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正好么?”云想衣冷漠地微笑,“说什么册封我为皇子妃,不过是哄人的话罢了。你是要继承这个皇朝的人,哪里容得了一个男人做你的妻?便是没有这位宁萝公主,你们景氏的人也断不许我得意。”
景非焰的手抖了一下,将云想衣抱得更紧,象是怕他突然会消失不见了似的:“父皇今日没有发话,保不准明日如何。我想要告诉全天下的人我景非焰喜欢你,可是……可是现在还不行。我只能偷偷地抱着你,小小声地说我爱你,即使这样,还是有人不允许。”漆黑的眸子里露出了张狂飞扬的颜色,“有朝一日,我要成为这个皇朝的主人,我不会让任何人违背我的意愿,想衣,到那个时候,我要把整个天下都给你,你等我,好不好?”
“我要天下作甚么呢?”云想衣柔软的话语象细细的沙子摩挲着:“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的心。”苍白的嘴唇,冰冷的气息,却在嘴角勾起似是温柔的笑意,“非焰,你是个傻瓜呀,为什么要喜欢我呢?”
摸索着,将十个手指绞缠在一起。
“想衣、想衣……”景非焰喘息着,将脸埋在云想衣的的发鬓间蹭着,“我这么喜欢你,你对我……对我可是同样的心意呢?”
“我不告诉你、不告诉你……”这么说着,云想衣吻上他的嘴唇,轻轻地咬他,丝一般的长发绕过手指,把人缠住了。
烛影袅袅,青烟如梦,人在梦中沉醉。
八月初五,宜婚嫁、宜祭祀,诸事大吉,是为黄道。
乐师吹起了悠长的号角,鼓手用力敲动了巨大的铜鼓,响彻九重宫城。
艳阳高照,火舞云霄。大红的锦缎毛毯从朱雀殿门一直铺到了玄武台外,封宁萝在宫嫔的扶持下,轻缓而优雅地踏过红毯。凤凰钗、彩霞帔,步生金莲,凌波微摇,长长的镂花裙裾逶迤而过,不染一点尘埃。
玄武台上,太子册封礼毕,诸臣纷纷跪下拜贺。立在中央的男人矜然昂首,那一瞬间,霸气飞扬,太阳的火焰仿佛因他而生,耀得人眼睛刺痛。
封宁萝揭开了红盖头,向上望去,远远地看不清那个男人的面目,却觉那狂傲的气息象利剑一样逼上眉睫。
“公主殿下,慎行。”随来的封氏女官拉出封宁萝的手,将红盖头遮了下来,压低了声音恭敬地道,“宫里的规矩多,公主也是知道的,何况今日两件大事一起操办,自然繁琐些,还请少安毋躁。册封太子的仪式已经结束,待到太常寺卿祭天之后,就是大婚之礼了。公主累了么?”
旁边引路的宫嫔掩嘴一笑,轻声道:“太子妃是想早一点见到太子殿下呢。其实也不用挂心的,我们景朝的这位七皇子样貌是极出众的,正配得上公主的天姿国色。而且,七皇子文有治世之才,武有安邦之功,很受皇上的宠爱,公主有夫婿若此,真是羡煞天下闺阁。”
“哦,武有安邦之功么?”封宁萝停住了步子。
宫嫔猛然忆起眼前的正是封朝公主,自知失言,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跪下叩头,“奴婢该死,公主恕罪。”
封宁萝清冽的声音从红纱后面透了出来,淡淡的,却是让人窒息的冷漠与尊严:“莫要多嘴了,下去。”
宫嫔欠身退下,旁人也不再敢言语。封宁萝静静地立在玄武台下,等待着。
那个男人走过来了,向她伸出了手。干燥而冰冷的手掌,感觉不到夏天的温度。将手心叠了上去,封宁萝冷冷地笑,没有人看见。
一拜天地,天地本是无情物。
二拜高堂,高堂白发千里外。
夫妻交拜,却问此心许谁?
昼间还是晴空明朗,到了黄昏后,天骤然阴了,变得没有来由。
金玉堂上但闻笙箫丝竹之乐,酒斛阑珊交错,无人省得天色。
王族公卿皆在堂下,夸张地做着欢喜的神情,便是连几位皇子也装出了恭谨的姿势。景非焰张狂地笑着,饮了一盏又一盏,今霄怎可不醉?
隔着几重烟楼朱阁,后面的东苑却不见喧哗,侍人安安静静地候在阶前,听屋内瑶琴弄响。天渐渐暗了。
入夜,雨欲来,风满楼。素手挑弦,琴声急急切切,若铁骑横出,踏破长天。青柳软枝应节而舞,在风中摇摆不定,乌云愈浓,压在宫城朱檐上,黑沉沉地一片。
银瓶迸裂,琴声拔高、拔尖,蓦然天边一记滚雷,弦断,雨下。
房间里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尖叫,宛若受了惊的小兽般,在雷雨的夜晚哀鸣。“哐哐铛铛”的,是七弦琴摔在地上的声音。
回廊里宫灯飘摇明灭,苍白的闪电撕破黑色长夜,照见那一角画檐如勾,突兀地伸向天外。
……
到了后半夜,暴雨倾盆大作,宴也罢了,客也散了,景非焰在赵项的扶持下醉意朦胧的径直行向东苑,赵项小心翼翼地搀着景非焰,低声道:“殿下喝多了,太子妃还在扶风殿候着您呢,我们是不是要先过去……”
“闭嘴!”景非焰迷迷糊糊地甩了甩脑袋,不耐地喝斥。
到了东苑,只见侍从们都守在外间,房中灯火通明,房门紧闭。景非焰心下有些犯糊涂,上前用力地敲着门:“想衣……想衣,开门。”
侍从上前和赵项耳语了几句,赵项皱眉,斟酌着语句,小声对景非焰道:“殿下,云公子身上抱恙,一早就歇下了,还是莫要吵他为好。今儿是您的新婚之夜,听闻宁萝公主也是绝色的佳人,不若先过去应个场面,明日再来。
“走开!”景非焰酒劲上来,推开赵项,举脚狠劲地踹着房门,“咣”地将朱檀的门扇踢开。
踏入房中,里面燃了十数盏明灯,晃得人眼花。景非焰眯着眼瞧了一会儿,才在墙角那边寻到了缩成一团的人影。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蹲下身子,向云想衣伸出手去:“怎么了……你怎么了?”
云想衣蜷着身子窝在小小的角落里,听见了动静,迟疑着抬起了脸。眉尖深颦,幽幽的,那是一种脆弱而迷茫的神情,月光的影子在眼眸中破碎了,溶化成透明的忧伤,仿佛就要滴下。
酒醉人更醉,景非焰情难自已,一把抱住了云想衣,喘着粗气索求着他的嘴唇。
“不要不要!”云想衣的身子在发抖,嘴唇上带着雪的冰冷。
“我是太子了,你高兴么?想衣、想衣……”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景非焰抚摸着他的脸颊、他的颈项、他的胸口,想要他。
“放开我!”云想衣失态地尖叫,狠狠地甩了景非焰一巴掌,挣开他,赤红了眼睛瞪着他。
“你在干什么呢?”景非焰有些恼怒了,欲火正旺,粗暴地扯住云想衣,将他按在身下。
轰然雷鸣,万钧千霆压过天际,耀眼的闪电淹没了一切光线。
云想衣狂乱地摇着头,嘴唇张合翕着,惊雷中,听不见声音的呐喊。黑色的眼睛被血红的杀气扭曲了,抬手摸索着抓住案上的烛台,使劲地砸了下去。
“啊!”景非焰一声惨叫,捂住了头,血从手指缝间涔涔地流了出来,火辣辣地疼得厉害。“你疯了吗?”,景非焰勃然大怒,铁青了脸咆哮着,借着酒劲,只觉得气血上涌,拎起云想衣的衣领,举手就想打下。
“不要打我!”云想衣抱住了头,凄厉地叫着,颤抖着向后缩去,“不要打我啊,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