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为我儿看诊!」
左刚愈听心火愈盛,「就这样?」
他用力将衣袖一拂,「若她不为我儿看诊,那往後,她也休想再替任何人看诊!」
左刚二话不说地抽出捕刀,一刀甩出去,刀身就笔直地插在他身旁的轿门上,吓坏了欧得进,也让四下身著官服的人们纷纷拔出刀指向他。
左刚狠狠地瞪向他,「我方才没听清楚,大人若不介意,那就请您再说一回。」
「我……」
「做人有做人的规矩。」完全无视於四下的人马,左刚边说边走至轿前抽回捕刀,再别过脸横他一眼,「蔺姑娘有她的规矩,迫她为人看病,就是你们这些当官的所能使出来的伎俩?」
「东翁……」站在里头为左刚紧张不已的鞑靼,忍不住拉拉他的衣袖,希望他能快点去阻止左刚。
「慢。」东翁不疾不徐地以一扇敲著他的脑袋,「耐心点。」不急不急,只要再多等个几句话,就可以进入足以让步青云耍花样的主题了。
摆出当官架式的欧得进,一双老眼微眯,不客气地看著一身捕快装扮都还未换下的左刚。
「你是什麽东西?」
左刚也不怕他知道,「一扇门总捕头,左刚。」
「不过是个总捕头,竟敢教训起老夫?」在官阶上占了上风的欧得进,不可一世地扬高了下颔,「你可知老夫是谁?」
「不知道。」
「老夫乃散朝待郎!」
「哟——」尖酸刻薄的语调,在欧得进报上官名後,登时自客栈里传来,「我还以为是哪个生了三头六臂的,原来只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小小芝麻官。」
「大胆!」欧得进随即转头朝里头大嚷。
被丹心请出来的步青云,整个人半倚在柜台边,发也没束冠、衣衫也不拉整好,只是掏出一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著凉风。
「啧,好些年没听人敢同我说这句话了,你说是不?」步青云心情很好地晾高了眼眉,微侧过眼看向东翁。
「我就说他嫌命太长嘛。」东翁点点头,顺手为他奉上一碗凉茶。
步青云指指外头,「就这个不想活的胆敢来这找我的碴?」
「对,方才同你喊大胆的那个,就是带头的。」东翁边向他说明也边向外头的人马说一声,「忘了向你们介绍,此乃千里侯大人是也。」
那个以专门克死人而出名的千里侯步青云?
所有人在听到那如雷贯耳的名号後,速速转首瞥看向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步青云一眼,而後集体大大往後退了数步,并在这大热天里开始发抖。
「这种小角色,你就不能自个儿打发吗?」难得出来见人,没想到却没什麽搞头也没哈大阵仗,这让步青云不禁有些埋怨。
「因为他们说……」东翁不慌不忙地激励他的斗志,「区区一名千里侯,他们还看不进眼里。」
「是吗?」步青云的声调当下冷到骨子里。
「我们哪有这麽说啊!」外头的众人忙不迭地大声喊冤。
「散朝侍郎……」将手中的纸扇一收,步青云想了想,冷笑地走至大门前,「原来是欧得进欧大人啊!」
「侯……侯爷。」在朝中从没倒楣抽中生死签,也压根就不想在有生之年见到步青云的他,怯怯懦懦地低声应著。
步青云朝他勾勾指,「欧大人,你,认为你的命很硬吗?」
「我……」不得不上前的欧得进,独自站在店门外,不时抹著一头的冷汗。
「侯爷,他们不但找你和东翁的碴,他们还顺道也找了左捕头和蔺姑娘的麻烦。」逮著了机会,鞑靼忙著替人火上添油,好出出一肚子怨气。
「是谁说……」步青云听了两眼微眯,不悦地压低了嗓,「本侯允许有人动我家邻居来著的?」他家的左刚,是他专门在打发时间时耍著玩的,而那个害他连喝了好几日苦药的蔺言,则是曾把他从鬼门关前给救过一回……他都还没回敬蔺言一下,这家伙,凭什麽同他抢人玩?
「我、我们现下就走!」恨不能插翅快快离开这里的欧得进,马上转身扬手要众人快走。
「慢。」可惜的是,已被惹毛的步青云并不愿放人。
欲走不得,又得罪不起千里侯,全身隐隐颤抖的欧得进,满面惶恐地瞧著不再冷笑,只是面无表情的他。
「你以为,这里是由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他都大老远走出他的天字一号房了,在没找到乐子前,他怎可能就这麽算了?
「侯爷……」
「一号房的。」东翁走出柜台,低声在步青云的耳畔说了几句後,再一脸没事样地退回柜台旁。
「笔墨。」步青云朝後伸出一手,早就准备好的东翁立即奉上。
站在外头,根本就瞧不清步青云在那张纸上写了些什麽,欧得进才伸长了脖子想偷看一眼,快速落笔写完的步青云已将纸张摺妥装进信封里,再交给一旁专门跑腿的鞑靼。
「鞑靼,明日日落前,我要拿到圣旨。」
「是。」
圣旨?脸色几乎是青了一半的欧得进,在鞑靼步出店外走至一旁的马房里牵出一匹快马,翻身坐上马背後,才想命人拦下他,不料步青云却阴沉地朝所有人低吼。
「现下,全都给我进来坐下!」
「侯……侯爷?」大批被迫挤进客栈里头并各自找好位子坐下的人们,心慌意乱地看著那个披头散发的步青云。
步青云一脚踩在客椅上,「千里侯的招牌也不看一下,就大剌刺的跑来我家想拆房子?」
「我……」很是後悔没打听清楚步青云也住在此处的欧得进,仰首看了以克死人出名的步青云一眼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本侯希望,贵府已事先打理好大人您的後事了。」
☆☆☆
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自从义医馆被人砸了那日起,即将自己关在房内不见人的蔺言,次日在她仍想著该如何重新来过时,自她家後院的客房处,却传来阵阵敲敲打打和吆喝的声音,原以为又有人不死心上门来想再砸义医馆的她,连忙冲出主屋,但就在她跑至那个已经被毁的义医馆前时,她满面意外地瞧著眼前一大堆正在为她发挥劳力,替她重建义医馆的人们。
愕然地瞧了好半天後,刺目的艳阳下,蔺言在那一个个身穿捕衣的人群中,眼熟地认出左刚高大的背影,这让她忍不住回想起,在她欲再次犯下杀孽亲手杀了湛月时,是左刚及时阻止了她。在她被那个散朝侍郎派人架走时,十万火急跑来救她的是左刚,而听丹心说,昨日在知道她的义医馆被拆了後,头一个替她出头的,仍是左刚,没想到,现下替她动手流汗的,也还是左刚……
千头万绪因他而在心底兜转个不停,她难堪地望著左刚的背影,很想躲,又很想走上前去问问左刚,为什麽他甘心为她做至如此?
为了她这种人,真的值得吗?
她不明白,左刚明知道她是个什麽样的人,也知道她不欲人知的背景,她更是没从给过他什麽好脸色看,可他怎都不因此而退缩或是改变初衷?她从没给过他什麽,最多,也只是救了他的小命两回而已,而他,却总是不停的给她……
心中百感交集的她,总觉得喉际因那道总是挡在她面前的背影而哽涩得疼痛,她很想出声喊住他,要他别再为了她做什麽事了,可是一想到他那张总是无怨无悔的笑颜,她就怎麽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