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一生气,肚子就更饿……」人一饿到肚子痛,连头都会跟着昏,—想到这里她连骂人的劲都没了,再看到无能的老爹窝窝囊囊的样子,李欢儿更加意兴阑珊,掉个头就钻回屋子里。
只留下李老拐自己在外头叨念个不停,连在屋里都听得见,李欢儿连想静下心来都没办法,直到李老拐因为不敢进家门而离开之后,也无心再搓草绳了,她走到娘亲的牌位面前。
欢儿的母亲李锺氏死于三、四年前,临走前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不成材的丈夫,只交代欢儿一句话,就是好好的照顾父亲。但此时此刻看着供桌上那块简陋的神主牌位,李欢儿忍不住苦笑轻叹。
「娘,你叫我拿他怎么办?」她将牌位从桌上取下来,用自个儿破旧的围裙轻轻地擦拭着。
「居然叫我跟着他去行骗,说是只要骗上一、两个人,就足可吃喝不尽……这是人说出来的话吗?把我当成了什么?我那么值钱吗?啊?」
自言自语了一阵,李欢儿知道母亲不会给她答案,只得将牌位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放回神桌上,凝神看了一会儿之后,正想转身回到工作上头,不意外头竟传来脚步声。
正疑惑父亲没理由这么快就回家的当儿,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
「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吗?」
听那口音,浑不似当地居民,李欢儿纳闷地走去开门,只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一身旅人装束地站在门口,他的身后不远处有一匹骏马,马上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只是相隔太远,看不出长什么样子,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衣着打扮不但不像本地人,更不像穷人。
「你们……」李欢儿不无戒心地看着他们。
「不好意思,姑娘,我们是外地来的,想跟您问个路。」年轻男子十分客气,口音字正腔圆。「想请问姑娘,此去前方是否便是雍宛县城?
「嗯。」就这么一条黄土大路,还能有其他的途径吗?李欢儿觉得好笑。
「原来如此,不过……怎么路上都没人?害我们走着走着怪纳闷的……」
「人都饿在家里,谁有力气出来闲晃?」李欢儿冷冷地答了一句。「还有,你现在去是进不了城的,城门已经关了。」
青年一愣。「怎么已经关了?这不还没入夜吗?」
「那是宫老爷的事,我怎么明白?」李欢儿没好气地道:「我们这儿的县官可是出了名的迷信,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天高皇帝远的……」
青年闻言,眉心微微一皱,转身便往后方那骑着马的男子走去,附在他耳边叽叽咕咕的,像是在转达什么。李欢儿瞅着那模样,心想那骑马的还真威风,也不下马就这么使唤人。
骑马男子听完话之后,简短地说了两句话,那问路青年点了点头,便又折了回来,对着李欢儿一拱手,露出满睑的恳求之意。
「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和我家主人原本打算今天人城去的,不过县城既然已经关上,我们也就没有地方可以住宿了,虽然这么要求很冒昧……不过……是不是请姑娘给行个方便……」
问路青年话还没讲完,李欢儿便打断了他。「不行。」
「啊?」问路青年一呆,他话都还没说完呢!
李欢儿一脸明知故问的神情看着他。「你也看到了,我一个弱女子住在这里,又是家徒四壁,怎么能接待人,何况你们还有两个?」
「这……我跟我主子只求有个歇脚的地方,真的,姑娘,就算是马厩也没关系……」
「马厩?」李欢儿差点没笑出来。「这位小哥,你看我们像是养得起马的人家
吗?再说这年头,家里就算有养马,还不抓来宰了吃?」
「这……」问路青年苦笑了笑,道:「姑娘,我说错话了,可你也发发好心,难道叫我主子露宿郊野吗?」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只钱袋,从里头掏出两锭银子,递到李欢儿面前。「姑娘,您行行好吧!」
李欢儿看他一副恳切之情,又看那两锭银子显见分量不轻,不禁有些犹豫,他们家是缺钱得紧,不过这么平白无故地答应让两个陌生人借宿,恐怕也说不过去,爹爹平常虽然不怎么顶事,但好歹是个男子,这会儿不在家里,这事可真难办。
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恼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送到眼前的银子推回去,烦躁地道:「不成不成,我家又不是开旅店的,更何况银子在这管什么用?也没东西可让人买,送米来倒还实际些。」
「真的?送米就行?」问路青年眼睛一亮。「这好办,只要姑娘肯让我们借宿一宿,明早我们一进城,立即想方设法替您送米过来!」
瞧他说得胸有成竹,李欢儿反倒愣住了,就在这时候,那始终骑在马上的男子一个动作翻身下马,拍了拍两袖风尘,朝着她大步流星迈步而来。
欢儿—瞬间张大了双眼,向后退了两步。她知道出门骑骏马,随身还有体面佣仆的眼前人绝非泛泛之辈,但真正待他靠近自己时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不自觉地屏息,怔怔地看着他,
男子的面孔犹如石雕一般棱角分明,沉稳的眼瞳有如黑色磁石令人不敢直视,他一开口,声调更是清如朗空。
「都谈好了?」他的问话显然不是对着李欢儿,而是对那问路的男子说。
问路的青年连忙点头。「都谈好了都谈好了。」
「欵,谁说的?」李欢儿正想说自己还没答应呢!旁边却忽然有人冒了出来。
「哎哎哎哎……欢迎欢迎,里面请里面请!」
乍听见这句没头没脑的欢迎辞,众人俱是一愣,待得往声音来源处看清,李欢儿忍不住惊讶地叫了出来。
「爹?!」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只见李老拐看也不看女儿一眼,堆着满睑谄笑,迳自走到男子身前。「哎呀!两位贵客远道而来,老朽自然热烈欢迎了,哎!看看看看,公子爷衣着不凡、器宇轩昂,肯定是有头有睑的人物,能在寒舍落脚,我真是备感光荣啊!」
「爹!」真是什么跟什么啊!看父亲那副急急吹捧的模样,简直将眼前这两个大男人看作两头大肥羊了!
「这位老丈是……」那问路青年也被搞得一头雾水。
「哎!我是欢儿她爹,这家里的事问我就行了!这位小哥,老朽怎么称呼您好啊?」
「呃,我叫德子。」德子笑道:「这位是我的主子,睿老爷。」
老爷?!李欢儿差点没笑出来,就他的样貌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呢!居然叫老爷?富贵人家的尊称和规炬还真是让她想不透。
她虽感可笑,李老拐倒不这么觉得,只见他一反平日的窝囊样,突然积极起来,涎着笑脸请两人进屋,欢儿被挤到旁边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男子登堂入室。
「两位爷快快请进,你们刚刚说的,老朽都听见了,只要你们不嫌弃寒舍,在这住下当然是没问题,我这就让小女去准备准备。」李老拐一边说,一边用手肘撞女儿,李欢儿被撞得疼了,忍不住发作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平日被女儿一凶,马上就抱头鼠窜的李老拐这回不甘示弱地瞪起眼来,「叫你去整理房间呢!」
「你!」李欢儿被堵得一肚子火,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发作,只得幸悻然转身回到房里,气得一屁股坐在床上双手捂住耳朵,来个相应不理,就在这时候,李老拐又在外头吆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