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李欢儿突然发话。
「唔?」正兀自喝着茶的承先,随便应了一声。
李欢儿盯着他,其实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这会儿再也忍不住想问了。「你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总不会是为了在县城里到处走马看花吧?」
「这……你说呢?」
「客倌儿!您的豆腐脑来啦!」小贩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咚地一声,两碗豆腐脑就这么摆到两人面前。
「还真香。」承先拿起来闻了闻,正要吃呢,李欢儿突然伸手过来盖住碗面。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承先一把拨开她的手。「天大的问题也比不上吃东西重要吧?」
李欢儿正要说话,这时摊子上忽然来了两个布衣书生,一边说话一边坐了下来,由于正好在隔壁,他们聊天的声音,就这么一字不漏地传了过来。
「哎……我说咱们这个吴大人,也未免太好大喜功了吧?」
「可不是?」另一个书生跟着附和。「把粮仓的新米放成老米,又把陈年老米囤成坏米,百姓饿苦,那些米虫倒是养得肥滋滋的,真是没道理。」
「哎,当官的,都是踩着百姓、踩着底下人往上爬的,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了,哪需要多想?」
「敢问两位公子。」承先忽然插话进两人中间。「在下是从外地来的,方才听见你们说的话,颇感好奇,不知可否请教两位,这吴知县,是个怎么样的人?」
「唉,你说吴知县啊?」那书生摇着扇子叹了口气。「说起他,雍宛县城的人可都要摇头,这位大人打从上任第一天起,时时刻刻以荣晋金銮宝殿,成为皇上左右为己任,可拚着哪!」
「可不是?」另一个书生酸溜溜地笑道:「烧香拜佛、求神问卜,府里还养着好几个方士,据说他连每天下床,哪只脚要先穿鞋都还要算过呢!这么汲汲营营,我看宝殿之上肯定有他的位置,前几年他不就被封了个治县有方的匾额吗?」
「治县有方?笑话,那叫粉饰太平。」那书生又道:「不过是故意将米粮囤积起来,制造县府粮仓充盈的雕虫小技罢了,要是圣上真来此地走一遭,他也无法欺君瞒上啊!」
「哎,你说得倒简单,皇上哪是这么随便出巡的?更何况他们那些当官的,死的都能说活,你以为天皇老子到了这儿,雍宛县城就天清地朗啦?放屁!」
眼见两个书生讨论得热烈,越发旁若无人起来,承先突然取出几两碎银摆在桌上站起身来,李欢儿见状,连忙喝光了碗底的豆腐脑,跟着站起身。
「欵!你去哪?你的豆腐脑都没怎么吃呢!」
承先不发一语就转身离开,他脚步快、步伐又大,李欢儿差点赶不上他。
「喂!」李欢儿紧紧地跟在承先身后,然而承先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叫唤,反而笔直地往官衙方向走去,李欢儿跟得气喘吁吁,却不见他有半步停滞。
这人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不是吗?
「你到这儿来干么?报官?」好不容易,承先终于停下了脚步,李欢儿拖着脚步在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望着偌大的县府门堂。
「……」承先凝思不语,紧皱的眉头不若方才的轻松自在,反倒显得严肃了起来,这神情……就像李欢儿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喂!」李欢儿呐呐地喊着他。「你杵在这儿做什么?方才听到那两个书生说的话,你动气了?」
讲到动气两个字,她脑袋忽地灵光一闪。
啊!难道……难道他是吴知县的亲戚或故交,此番前来是要探亲寻友的?这么一想就全盘通了,难怪他会住在官驿,想必是吴知县事先教人安排好的吧!也难怪承先会对那两个书生说的话那么生气啊!
李欢儿不禁有点同情起承先来,他肯定不晓得吴知县是这样的人,难怪一副很难接受现实的模样。
「那个……」想想还是别让他太钻牛角尖,李欢儿轻轻地拉了拉承先的袖子。
「唔?」承先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回过神来看见李欢儿,这才想起身边还带了个人,「什么事?」
「你要在这儿站多久?」
「你累了吗?」承先毫不在意地答道:「如果累了就先回驿馆去吧,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不是,我还好。」李欢儿连忙道:「我的意思是说……吴知县……」
「嗯?」听到吴知县三个字,承先的眼光立即锐利起来。见他那模样,李欢儿这才自觉根本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为时已晚。
「吴知县怎么了?」
「我是说,你不要为那两个书生的话生气,他们不过是读死书的,哪通什么俗务,吴知县就是迷信了点儿……」
「你说什么?!」承先听到李欢儿这么说,半是惊愕,随之而来的更是一肚子无名火。
「我说……」
「闭嘴!」承先打断了她的话,疾言厉色地训道:「你要是不噤声,现在就给我回驿馆去!」
「你……」李欢儿被他凶得没来没由,一时间也怔了。「人家好心想安慰你……」
「什么?!」承先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此时心心念念的是吴知县的事,显然怒气更胜于一切,又把李欢儿抛在原地,转身就走。
「喂!」怎么又这样啊!真是公子哥脾性!
李欢儿龇牙咧嘴气到不行,狠狠的跺了下脚,莫可奈何地发足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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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内。
德子看着主子与李欢儿一前一后回来,表情却各自相异,一个是神情凝重、严肃不语,另一个则是头顶冒烟还兼龇牙咧嘴,心中觉得奇怪。
不过身为下人,他自然不会去问王子,因此,唯一可以下手的人,自然只有李欢儿子。
「欢儿姑娘,欢儿姑娘……」德子跟在李欢儿身后,用气声叫唤着她,待得李欢儿注意到他,他便将她拉到一旁。
「怎么啦?出去的时候明明还有说有笑的,怎么这会儿你们两个都绷着个脸?」
「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啊!」李欢儿心中不无委屈,她觉得自己才冤呢!
「废话,我能问吗?」
「那你也别问我。」李欢儿气得丢下话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德子见状,连忙叫住她。「欵欵欵,欢儿姑娘,你上哪去?」
「我还能上哪儿?自然是回房啊。」
「回房啊……那你走错了,你的房问……」德于伸出手,指着承先房间的方位。「在那儿。」
「什么?」李欢儿一愣。
「早上主子吩咐了,叫我把你的东西统统挪到他房里去,此后你得在主子房里就近侍候着。」
「我……为什么得跟他同一个房间?!」李欢儿一听就跳脚了。
「这是主于交代的啊!」德子耸了耸肩膀,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不是德子多嘴啊,李姑娘,你来了之后,主子可常笑了,主子平素烦心的事多,你就顺着他的心些,将来日子过得也舒服嘛!」
方才主子交代这件事时,他的惊讶可不比李欢儿少,因为他居然在主子的脸上看见难得的、几近恶作剧的笑意,看来她还真是引起王爷的兴趣了不是吗?
「你……」这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好吗?李欢儿无力地想,但跟德子多说也没用,她掉头便往承先的房间走去。
砰地一声,她霍地推开房门,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里,只见承先站在窗边,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景色,连眼皮也不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