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又不知从哪里山出来的韩凌羽也是满身满脸的笑意,“早啊。”
岑因珏用手抚了一下稍微凌乱的头发,有些讪讪地说:“早。”
“明天和我们一起去爬山吧?会对你的身体康复大有好处。”韩凌羽说。
“丢丢!因因叔叔睡懒觉,嘻嘻。”宝贝在一旁取笑他。
岑因珏拍了一下他们的小脑袋:“好!明天看睡起的早!”
韩凌羽的手伸过来:“这是西山的一种药草,可以彻底的清除化骨散的余毒,你要坚持吃几天。”
岑因珏诧异地看着他,有些感动,最终还是笑着了点了头。
对于岑因珏来说,也许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十天,他被所有的人宠着,即使大家知道了他和韩凌羽的关系,也没有人唾弃他,也没有人用所谓的道德刑法苛责他。
而韩凌羽那有些霸道的,如空气如山泉一样的爱包围着他,一切如此清新,一切如此完美,让他不得不陶醉其中,几乎以为自己到了世外桃源。
他永远无法忘记的那个春天,那年的他刚刚十七岁,一切都仿佛那么遥远,飘渺,无助。隐隐约约好似一个不真实的梦,有时恍惚的让他怀疑它是否真实的存在过。
而事实是就事实,它确实真实的存在过。
无论是身体,还是记忆,都已在已在不知不觉中烙下了印记。
那种轻盈的感觉像风,无形,无影,无踪。如果没有轻轻浮动的柳枝,没有翩翩而下的落叶,没有微微涟漪的小河,没有惊涛骇浪的大海,谁又能感觉到风的存在?
那种幸福给岑因珏的感觉是不真实的,摇摇晃晃把人拖向那美好而又伤感的回忆。
有各种各样鸟儿的叫声。是山雀还是别的。太阳的温度。衫子乱了……在看得见的地方留下痕迹也没关系……那温柔的墨曜石一样的眼睛……
当他们终于手拉着手倒在草地上时,岑因珏看着天空时聚时散的流云,那一瞬间忽然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无数的声音画面在他记忆里像一样闪过,那幻影如此真切,几乎连周围的所有背景都变得虚幻起来。
“你是真的么?你是真的么?”
他抓紧男人的手,生怕下一刻这还不确定的幻影就要被打破,他只是孤单一个人留在此处。
“是。当然是。”男人坚定的回答。
晚上他们一起在石屋里住着。屋子边上有很高的松树,风吹来松针会轻轻的摇晃着,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影子,透过枝条可以看到极清楚的月亮。
梦幻一样的十日十夜。以至于他们几乎都忘了外界的存在。
男人把一切都打理的好好的,饭菜总是及时端上饭桌,衣物总是整洁而干净的,房间里也井井有条,一切都过得虽然简朴却舒适而舒心。
岑因珏经常看着男人的双手,不明白那样一双手到底有多么灵巧,他的功夫自然是不需多说的,高得有些恐怖,可是,他又能像女人一样,做那么多琐碎却温馨的事,这样一双手,在夜晚,又能带给他多少身体的愉悦啊!
岑因珏曾经试图帮着韩凌羽做做饭,结果弄得一塌糊涂,自己还切到了手指,流了一堆血,吓坏了宝贝,吓坏了老爷子,也吓坏了男人,从此再也不让他靠近厨房半步。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个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可是……他看着男人这样的忙碌,虽然欣慰,却又忍不住心疼,每当他这样说的时候,男人总是敲一下他的头,然后说:“你在,我得做这些事,你不在,我依然要做。不同的是,你在的时候,我更快乐。”
看着你,我就很快乐了。
男人经常这样说,说得他的心一阵阵痛。曾经,他的心思也是这样的,他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说:看着你,我就很快乐了。
就在他以为这种快乐会继续下去,甚至有可能变成永恒的时候,男人说:“明天,我要走了。”
当时,他们正做完爱,他还是满身的汗水,懒懒地窝在男人的怀里,忽然一怔,抬起头来。
“我要去京城了。”
他默然。
韩凌羽揉揉他的头发:“别担心,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有些后悔了,后悔要那个诺言。
韩凌羽笑笑说:“小笨蛋,不舍得我了吗?”
他哼了一声。
韩凌羽仰躺着,发出一声叹息:“因因?”
“嗯?”
“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岑因珏看着他,用手抚摩着他脸颊上的疤痕:“是个奇怪的人。”
韩凌羽大笑:“你的答案总是让我吃惊,也许吧,你说对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奇怪。”
静默了片刻,他又说:“曾经,我发誓自己这辈子谁也不爱,永远一个人……”
“可是,你有师父,还有宝贝啊。”岑因珏说。
“是的,先是师父,然后是宝贝,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打破自己的誓言,忍不住去接近他们,特别是宝贝,见到他们的时候,我是去镇子上帮山民采购一些物品,回来的路上,看到扔在大路边上的两个小可怜,他们连哭泣的力量都没有,有气无力的闭着眼,我甚至都怀疑他们已经死了,我把他们带回来,足足调养了三个月,小可怜才会哭了。”
岑因珏忍不住在男人的疤痕上吻了再吻:“你是个温柔的人,那是你的天性。”
韩凌羽忽然脸色一寒,冷冷的一笑:“不,别那么早下定义,也许,你只是看到了我的一个侧面。”
“嗯?”
“曾经……江湖上叫我‘魔鬼’。”
“嗯?”岑因珏一惊。
韩凌羽一笑:“怕了吗?”
“没有,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我眼前的人。”岑因珏抱住他,“一路平安,早去早回。记得师父,宝贝,还有我,都在等你回来。”
“你就不想你的家人么?”
“如果他们有一点点想我的话,我怎么会不想?”岑因珏凄凉的一笑,“凌羽,除了他,你是第二个对我好的人,所以,不要抛弃我,不要再让我一个人……”
“因因?”
“嗯?”
“我还想抱你……”
“你明天还有力气吗?”
“没问题。”
“那我也没问题……”
第六章
高宗仪凤四年。
四月初,韩凌羽只身离开贺兰山麓的‘幻雪谷’,化装前往东都洛阳。
五月的一天夜里,大唐正谏大夫明崇俨被暗杀,一剑封喉。
明崇俨之死让大部分的唐朝官吏松了口气,因为他之死,多多少少削减了武后的权势。这个曾经名叫‘法明’的和尚,且不说他在庆山寺时和武昭仪的风流韵事,能爬到官位,倒也是因为颇有些能耐,他精通文学、医学,对翻译佛学经卷也颇有建树,经常借神道指陈时政,深得武后的信重。
法明曾经在自己所译的《大云经》中添置手脚,加上‘女主当有天下,佛祖菩萨佑之’的句子,献给她。因此,一直以来武则天对以佛法讨好自己为自己献媚的法明等僧人常大加赞赏。而在她最高兴的时候,法明又趁机向她献言:‘长安虽云乐,却不合天后的生辰八字,天后不如长住东都(洛阳)。’
这言语更中武则天的下怀。早年为争宠而谋杀王皇后,自己又亲手掐死爱女,长安宫廷的冤魂怨鬼们早已使她心神不宁。她于激动中给这位叫法明的僧人亲口赐名‘明崇俨’,且封他做了侍中的官职,将他从庆山寺召至宫中,侍候自己左右。
由于高宗李治沉醉声色花影,身体日益虚弱,终于染上了内症,病情时时不见好转。因此武则天便得以将朝政大权揽于一身。在朝庭内部,她屡次玩弄设立太子又废太子的把戏,尝试自己手握皇权的威力。除掉太子李弘后(这也是位苦命的太子,他纵有才智,深得皇帝与朝廷上下的赞许和爱戴,但终因反对武后而被亲生母亲毒杀),她改立自己的次子(高宗第六子)雍王李贤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