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人手,你干嘛一个人窝在这儿埋头苦干?”他可没想过要凌虐她啊。
何况他若真是要凌虐她,手段绝对不会这般简单!
“我是想这不过是一丁点儿的小事,我自个儿动手较快。见他僵着不动,吉祥赶忙替他再将祆子给系好。
“说什么浑话!”文字慎不由得拨开她的手。“你好歹也要替我想想,我的娘子素着一张脸、穿着一身破衣在外头晃着,甚至还拿着扫帚在这儿洒扫,这给人看见了,岂不是都把你当成下人了?这话要是传出去会有多难听,你知道吗?我还要做人哪!
她该不会是奴性坚强吧?
在文府里为奴太久,遂教她凡事都习于捡起来便做?可她不是精明得像鬼一般,她明明那么知进退,怎会笨到在这当头做这种蠢事,留下话柄,教外人来笑话他呢?
见他恼得额上都发汗了,她倒是一点都不以为意,自怀里掏出了手绢边替他拭汗,边慢条斯理地道:
“吉祥知道了,往后绝对不会再如此了,这一回……就请相公别放心上,原谅吉祥吧。”
闻言,文字慎就见她踮起脚尖,轻柔地为他拭汗。总是如此,就算他骂也好、吼也好,她一样不愠不火,压根儿无知无觉;就算他开心、他快活地想要搂她一把,也不曾见她抗拒过。
做错便认错,不懂便开口问,尽管主子喜上眉梢,她也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有时候甚至都会忘了她的存在。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冷然的女子?
纵使有一肚子的火,见她这般贴心顺从、谨守本分过头,哪里还火得下去?早教她给冻成冰了,还火什么来着?
“跟我走。”文字慎无奈地摇了摇头,擒住她的手便往后院走。
“相公?”
吉祥疑惑地任由他抓着,一路走到后院来;这小院落,是他说要留着自个儿用的,里头已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而至今都快要开张了,她依旧没有踏进里头一步,只因为他没说她能进去。
她不想又惹他生气,更不希冀他厌恶她,毕竟是要在这儿待上一辈子的,她自然要做得比以往更好,要不哪日真惹得他休妻,那她岂不是无路可走了?
绝对不能忤逆他,绝对不惹他发火、不教他生厌,这才是长久之道。
“坐着。”
穿过拱门,文字慎大剌剌地拖着她进后院最角落里的院落,用力地推开门,穿过花厅来到寝室,一把将她推至梳妆台前。
吉祥不解地瞪着眼前的铜镜,又见他打开一只奁子,从里头拿出一些胭脂水粉,令她不由得微挑起眉。
“相公?”他该不会要她上妆吧?
一直以为他不会很在意她的外表,她也就没有学着怎么上妆。是她笨,笨得没发觉他是那般重门面功夫的人,岂能忍受她不染胭脂,素脸对人?
“我知道你不会!”他不用想也知道。
整个文府里头,有哪个丫头不上妆的?上至他的奶娘,下至厨房的厨娘都会多少妆点自个儿;就唯有她,只在大婚那夜能在她身上嗅到胭脂味,真不知道她是不是误以为自个儿天生丽质,不需要上妆。
什么叫作天生丽质?最起码也要像他这般,要不也得像二哥的绝色,再不然就要像三哥那般洒脱;至于大哥那醉鬼就甭提了,他已经很久没看见大哥清醒的模样,已经不太记得他原本的样子了。
“呃……”吉祥听了一愣。
她话都未出口,他竟猜中她的心思?
见她微愣,文字慎不禁咧嘴笑得得意。“哼,你以为只有你摸得清我的性子?我告诉你,你好歹跟在我身边六年了,难道我会连这么一点事都不知道?”
他知道的可多了!
“相公英明。”吉祥僵声道。
六年了,已经有这么久了?
可不是?睇着镜中的他,当年青涩的少年郎,如今都长得这般迥拔之姿了,然而退去了青涩,倒也不见有多少长进。
他的性子若可以再沉稳些,多把心思搁在生意上头,她会觉得开心些。
“这有什么英明来着?”文字慎的口气一沉。“为何我老是觉得你喜欢拐弯抹角地笑我?”
这可不是他的错觉,事实真是如此!
总觉得她的性子里其实该是有些反骨的,然而表面上,她偏是温顺得教他觉得浑身不自然。
瞧,这一双丹凤眼,澄澈含威,似乎能够洞悉一切,然而她稍嫌太薄的唇却又抿得紧,就算真教她意会到什么事,她这一张嘴也不会说出去;可有的时候,总觉得她的温顺之中却又偷偷藏了些桀惊不驯。
现在眼前的她,该不是她真正的本性吧,可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才隐去她的本性。
“是相公的错觉吧。”吉祥直视着铜镜里气得极恼的文字慎,在心底暗叹了数声。
不长进哪,六年前、六年后,长了身子却没长脑子,如今他依旧任性骄纵,随心所欲得很。
不过不打紧,就这么顺其自然吧。
她能觅得如此好的归宿,算是祖上有德了,看在祖先的份上,她就姑且再忍忍吧;横竖他一直都是如此,反正时间一久,尽管心里看不过去,她也会勉为其难地接受的。
“最好是这样。”文字慎恨恨地道,却依旧拿起水粉,在指上轻沾了些,随即便往她的脸上涂。
“相公……”见他真把水粉往她脸上涂,吉祥不禁微垮下肩。
唉,她不爱这味儿啊!
“你瞧瞧,上点水粉,气色是不是更好些了?”见感觉不差,文字慎随即又多沾了些,指尖在她细嫩的肌肤上轻柔推抹。“你要知道,你的年岁已经算太大了,有的姑娘家在你这岁数大底都是几个娃儿的娘了;你的姿色原本就不算太佳,现下年岁一大,倘若再不上妆,可是会把我的脸给丢光的!”
“可我不喜欢这味道。”见他愈抹愈上手,她试图抗拒。
“你知道这一盒要花上我三十两银子,你居然同我说不喜欢?你未免太不识货了?”不只不识得这盒水粉的价值,更不明了他对她的好。是因为她,他才愿意买上这般好的水粉的。
“三十两?”吉祥猛地瞠圆眼,一口气哽在胸口上。
他可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子弟啊,三十两……她的心破了一个洞。难不成这盒水粉是掺了金粉的?
他知不知道三十两可以帮助多少人?她知道那是他的钱,她无权过问,但是听他这般说起,她觉得心好痛,握紧的拳头直想要往他的头上击去。
光是买下这方家宅子、整修这宅子,就已经花上千两,她都心疼得睡不着觉了,他居然随手买盒三十两的水粉……简直是混蛋!
“是你,我才肯买的!”真是不知好歹……
见她直瞪着镜中的人儿,他以为她是惊艳自个儿的改变,不禁笑得有些得意,随即缓缓散开她一头仿若檀木般的如瀑长发。
“相公?”他打算连她的头发都玩?
“我要替你点上胭脂。”文字慎拿起胭脂,索性拉了张椅子坐在她身旁。“瞧你,怎么一点血色都没有?”
吉祥瞪大眼,感觉到他的指尖缓缓地点着她的唇,教她的心猛然漏跳一拍。
他瞧起来好熟练,一点都不像是个生手。八成是妓馆的花娘教得好,他学得这般出色,连她都觉得自惭形秽了。
在妓馆,他都是这样替花娘点妆的吗?
“嘴巴张开。”
闻言,她二话不说地张开嘴,咧得大大的,教他不禁目瞪口呆,又好气又好笑地睇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