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水莲说得一派轻松,语气也很轻柔,但他却不是在跟男子开玩笑。
因为就在方才大汉脱衣服时,他注意到这名陌生人的随身物品里,除了刀之外,还有一封盖了稻津国北方敌国官印的信柬。
北方国家与稻津国一直处于交恶状态,在这种战争一触即发的情况之下,两边是不可能有使节互通的,水莲即使是个平民,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据他的推测,这个外地人八成是敌国来的探子吧!
既是探子,让人知道了身份,照理来说应该会杀人灭口,否则密探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此泄露出去。
而他这个唯一知道秘密的人,最有可能的下场就是被弃尸荒野,否则怎么保得住密探的性命?
“你……”大汉面露惊愕的神色,他没料到永莲竟在短短的时问内识破了他的身份,因此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就如水莲所猜测的,他的确是稻津北方敌国派到亲水城查探军力的间谍。
只不过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一个名唤原敬久的武士,那才是他真正的职责……
第二章
天清水明,微风轻拂,河畔边的水流静悄悄地流过,如同横亘在原敬久与水莲之间的时光。
原敬久一方面讶异于水莲的观察力,另一方面却又对水莲异于常人的反应感到无比的错愕。
因为水莲那种干脆利落、全然不畏生死的回答,实在是与众不同。
普通人在发现身边的陌生人是敌方的人时,第一个反应就算不是惊讶、逃跑,也会尽速逃离;但水莲却完全没有这样的举动,甚至呆坐在原地等着他处置。
“你不怕死?”因为这异样的行径,让原敬久对于水莲的身份越来越感到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养育出水莲这样的少年?精明灵巧、善良贴心,却又拥有面对死亡而毫无所惧的漠然态度。
“怕啊!”
水莲答得理所当然,更让原敬久错愕。
“但是我怕不怕死和你杀不杀我并没有什么关联吧?
如果你要杀我,我怕也投用,如果你没打算杀我,我又何必害怕,所以一切顺其自然吧!”
“对了,如果你决定杀我……”水莲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原敬久。
“那这些钱我就用不到了,你拿去吧,铜钱上没写名字,不会有人知道的。”
原本两人之间严肃的气氛因为水莲的单纯举动,在一瞬之间突然瓦解了。,
对于水莲的行为,原敬久忍不住失笑出声。
“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原敬久感觉到有些无力,就算他刚才再怎么紧张,也因为水莲过度平静的反应消失了。
“凡事总有第一次,你到这年纪还能有这样的经验,不也挺不错的吗?”水莲脱了鞋子,把脚浸在清凉的河水里。
“倒是你的决定呢?如果让我活下来,对你很不利哦!”
原敬久沉默了,他知道自己若想保密,就该毫不留情地杀掉水莲,可是他下不了手。
不仅仅是因为水莲帮过他,更因为他根本舍不得破坏那张柔美清嫩的脸庞。
对他而言,让那张秀美的脸孔染上血迹,着实是件令人感到心疼的事。
虽然,对一个少年动情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不过原敬久感觉自己并不排斥,甚至为此,他破了例。
“我不想杀恩人。”
怎么说水莲都帮过他,况且探子的工作原本就随时帮有可能会掉脑袋,水莲讲不讲出去都没什么差别。
再说,比起杀掉水莲来隐藏身份,他更想信任这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少年,他相信水莲不会出卖自己,因为他直觉地认为,水莲是没有危险性的,否则他应当会在初见水莲时,就本能地离这个少年远远的。
“是吗?”水莲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我本来还在想,你看起来似乎是个用剑高手,能够死在你手下的话,应该不会太难过,可以让我走得很痛快呢。”
“你不想活下去?”达成了和解的共识之后,原敬久踱步到水莲的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
他不懂,这样一个漂亮的少年为什么一副想轻生的样子?就连说话的语气听起来,都像是对世界、对人生毫无眷恋的感觉。
“当然想,有谁不想长命百岁?不过若是可以早点走掉,其实也挺轻松的。”水莲捡了颗小石子往前丢,他半眯起眼,看着河面上的水花渐趋平静。
“别一副看透人生的样子,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得很。”原敬久瞧水莲一脸对人世毫不眷恋的模样,心忍不住揪痛起来,他忘了自已应该与水莲无牵无挂地分开,而不是多事地探问与关心,他甚至伸出手去抚摸水莲的头,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说起人生,我的生活确实比你好过多了,至少我不用杀人。”要承受夺取其他生命的罪恶感,在水莲看来不是件简单的事。
“我瞧你穿得挺不错,应该不用烦恼生活的问题吧?”
原敬久瞄了水莲一眼,没想到自己会与一个少年谈论对生死的看法。
“衣服是别人送的。”水莲淡淡应声。
在这个世上,并不是穿得起漂亮衣服的就是有钱人。
他不过是个夜华,这身上好的越泉织锦,可不是他买得起的东西,若非田昌友信喜欢看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给他一箱又一箱的衣鞋和金饰,这身行头就算他接上一辈子的客人,恐怕也是碰都碰不到。
“别人述的?”这个诡异的回答让原敬久微愣一下。
谁会没事送好料子的衣服给别人?至少他就没碰过这样大方的人,所以水莲的答案对他来说着实有些怪异。
再者,刚才他隐约听到那几个地痞说水莲与田昌大人有关,所以他一直以为水莲若非高官之子,就是富豪之后,但现在听来又像是两者皆非。
“是啊,我身上的东西全是别人给的。”瞧原敬久满脸疑惑,水莲干脆替他解惑。“因为我是夜华……”
水莲也不避讳,反正事实就是如此,不过他清澈的眸子里,还是蒙上了一抹与那张美丽脸孔不甚相衬的忧愁。
“夜……”原敬久突然站起来,错愕地盯着水莲美丽而带点哀愁的眼眸,没想到答案会是如此。
“你是夜华?”这个漂亮的少年,竟是卖身的小倌?
原敬久终于明白之前在水莲身上的种种诡异行径所为何来,否则那异常缜密的思虑以及过度超然的态度,早早超越水莲这年纪的少年所该有的。
“怎么,不像吗?”水莲抬头,对原敬久淡淡一笑,还故意半眯起跟睛,露出他在面对客人时,那种妩媚诱人的表情。
“我以为你是哪户好人家的少爷。”原敬久摇摇头,在发觉自己的失态后,他静下心来,重新坐回水莲身边。
他侧过脸瞧向了水莲,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对男人没兴趣,或是因为这样造作的撒娇神态并非真心,所以他对于水莲刻意流露出来的勾人表情,实在是没什么感觉。
相较之下,刚才水莲为了他奔波来回时,那副双颊染上红晕的模样,倒还显得娇柔可人一点,而且更令他想好好疼惜怜爱。
“如果我是好人家的少爷,就不会是这样的个性,八成会和刚才那对兄弟一样到处欺负人吧。” ,
因为身在没有自由的娼馆,加上来访的都是些官爷和富家子弟,水莲看得够多也明白他们是什么样子,他发现出身好又受宠的孩子,长大后绝大多数会仗势欺人;所以对于这一点,水莲是敬谢不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