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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哼”了一声爬了起来,动一动已经痛得失去知觉的胳膊,踢掉了鞋子就钻进自己的被窝,拉起被子蒙住头。

  过了一会儿,听到他的声音:“你睡了?!”

  我屏息静气,不出声。

  “可你还没有洗澡呢,牙也没刷,多脏。”



  我咬着牙用力捶了一下床。蒙在被子里真他妈的呼吸困难,想起明天后天还要给这个男人做翻译,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哎唷,气得胃痛。

  我死命咬住牙缩成一团,像一只小小的虾米。忍一忍吧,疼完了就不疼了,很快就会没事的。从小,我就是这么安慰自己。

  没有能力承受所有的痛苦,就只有在痛苦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很快就会过去的,熬过这么几分钟就好了,然后就挣扎着等那“几分钟”赶快过去。

  遗憾的是我所要熬过去的那些“几分钟”好像太多了点。

  知道爸妈离婚的时候,知道他们谁都不肯要我的时候,一个人回国发现奶奶已经过世,旧房子也卖掉了的时候,被自己心爱的女生背弃的时候,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强上的时候,喜欢的男人另有新欢的时候,给胃病折磨得半死,却找不到钱买药的时候……

  太多了,我都已经习惯了。我把头用力地顶在膝盖上。忍住,不要叫出来!



  有人在摇我,摇得很用力。

  “大头文,求求你让我再睡一会儿!”我不耐烦地哼了一句,翻身继续睡。

  安静了一会儿,有人说道:“我是徐佐正。”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睡眼朦胧地使劲瞧他,奇怪,和我同一间的不是文威吗?

  看到徐佐正古怪的眼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冲进卫生间把门关上。

  我刚睡醒那德行是不能见人的,本来就比左眼小的右眼,简直是一条线,头发蓬松如鸡窝,目光呆滞如智障,说不定嘴边还有点口水。

  费力地把自己梳洗得有点人样,然后慢吞吞走出来。

  徐佐正站在镜子前面系领带,他穿上西装的样子真的……还挺体面的。

  “老板,要开工了吗?”我挺客气似地问。直觉告诉我,应该和这个人保持距离才能避免胃痛。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回:“换套衣服。”

  我暗暗咬牙:“我只有这么一套。”

  他打开自己的行李箱。这个男人来美国两天而已,居然带了四大箱衣物,臭美,娘娘腔。

  “这个给你。”丢给我两件衣服,“我们身材差不多。”

  谁要和你那排骨架子差不多身材啊!“不要。”我说。准备维护自尊。

  他根本懒的看我:“随便你,丢人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

  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时全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窝囊,随随便便就给别人两句话唬住了。

  穿惯廉价T恤的身体裹在笔挺的西服里,呼吸都有点困难。不过看看镜子又觉得就算窒息了也值得。于是心中暗想徐XX你也没什么可得意的,人靠衣装,我包装的一点也不比你差。

  在门口等我的他,一眼看见我就露出惊讶的表情,这让我非常得意。

  “走吧”他说,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我惊跳了一下,有点脸红。

  酒会上如果没有时间吃东西,那就毫无人道可言。我捧了个自助餐盘子,站在两个举高脚杯的男人中间,不停地陪笑,不停地把中文和英文颠来倒去地说。等两个人终于OK了,盘子里的牛小排也凉了。

  我悻悻地把盘子丢在一边,另外拿了一个盘子,准备去弄点生鱼片和冻龙虾来吃。我有钱的时候也挺愿意去吃回转寿司和海鲜刺参。只是最近穷久了,经常连五块一碗的拉面都吃不起,难得今天有机会,不吃到恶心决不退缩。

  “HI,”有个人递了杯柳丁汁,我正给龙虾噎着,头也不抬就接过来豪饮,喉咙口顺了才说声谢谢,然后继续往嘴里塞蘸满芥末的三文鱼刺身。

  “你真可爱。”半生不熟的中文。

  我这才抬头看来人。是刚才和佐正谈笑风生的澳洲男人。

  非常干净体面的人,西服和领带都很合体,头发打理得油光水滑,连一根乱的都找不着,连笑容都是恰到好处的那种。

  我冲他点点头,不太想说话。澳洲是同性恋的天堂。我一眼就能辨认出面前这个是同类。我寂寞已久,所以不打算拒绝。

  搭了两句话他就凑过来,手从我的腰上慢慢滑到臀上。我没有迎合,但也没有反抗。

  “我们到那边去。”他搂着我往阳台上走。

  “方其!”

  我一震,忙转过头去,看到徐佐正铁青的脸。

  “对不起打扰了,我有点事要我的翻译帮忙。”他嘴上说得很客气,抓我胳膊的手那劲道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等澳洲男子讪讪走开了,他瞪着我:“我请你来是为我工作的,不是让你勾搭男人寻欢作乐的,明白吗?”

  我撇撇嘴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转身就走。

  “方其你就不能检点一点吗?”

  我的手“啪”地一下把玻璃杯捏碎了。

  方其篇 第二章

  这次的翻译做了三天,给钱的时候他们倒是一点也不小气,给了整整3000。我捏着那叠不薄的钞票,心里总算有点舒服。

  他的手修长而温暖。我看着他迷人的凤眼心里想,啊,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掏出笔在一张钞票上写下一串号码,然后递给我,微笑了一下:“这样就洗不掉了。”

  我哈哈大笑:“我会把它花掉。”

  那三千块钱我又很快地用完了。和大多数男生一样我永远搞不清自己钱包里还有多少钱,也永远不知道“储蓄”两个字要怎么写。

  反正有钱就赶快花掉,没钱的时候就饿饿肚子熬两天。我和文威在潦倒时,曾经两个人靠十块钱过了整整一个礼拜。

  文威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不是圈子里的人,可他能理解我,对我那些床伴也总是客客气气的,甚至经常自觉地把房间让给我,自己大冬天的晚上在街上晃荡。

  所以我伤心的时候常会抱着他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爱我!”

  这句话是欧也妮对她的大个子女仆娜农说的,文威就有着娜农的那股敦厚劲,可我比起欧也妮的圣洁就差远了。

  和我上过床的男人数都数不清,有好多个我连脸都没看清楚就做了,等醒过来的时候他们早走得不见人影,就算日后在路上碰到,多半我也认不出来。

  一开始我还有点不习惯,一个人怔怔坐在床上,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到后来醒来看到床上还有人就会想一脚踹他下去,我不知道这是成长还是堕落。

  “方其,你有病啊。”文威又在大呼小叫。

  “靠,你才有病,烦不烦啊。”我抱着牛津大字典埋头苦翻。搞定这篇翻译的话,下面两天的饭钱就有着落了。

  “钱包里不是还有一百块吗?昨晚还让我跟着你啃馒头,你是人吗你。”

  “那钱你别动。”我有点烦躁。

  “干嘛,千万别告诉我是有纪念意义,你舍不得花。”

  “Bingo。”我点了根烟,“这钱是徐佐正给的,上面还有他老人家亲手写的手机号码。你想光那个号码就能拍卖出多少钱哪?何况还有他的真迹。值大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拿出来。你给我收好了,咱们以后的日子就全靠它了。”

  “哇,你没病吧你。想发财想疯啦!”

  我笑笑低头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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