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笔杆在办公桌旁踱来踱去,几圈后发现房间内的另一双目光也随着她打转,她眼睫朝来源一掀,对方随即缩回拄意力。
她慢吞吞地走到近门口的那张小桌子旁,对里头在验收货款的助理小姐道:「思莹,我可以问妳一个问题吗?」
娃娃脸但年岁与她相差无几的助理连忙跳起来恭敬且紧张地搓搓两掌。「当然可以,梁小姐,您尽管问。」
她点点头,拍拍她的肩,道:「以后会有段日子我们都要在这里互相作伴,所以,开诚布公是很重要的原则。加上那两个业务又难得回来露脸,如果我们不好好加油打气,这个部门很快就会民不聊生、关门大吉,妳说有没有道理?」
「关门?」王思莹张大了墨仔鱼眼。「不会吧?方先生是妳男朋友不是吗?再说,妳没来前这职务空了半年,方先生也没说要关门啊!」
「呃──」她顿了下,一时语塞,闭了闭眼。「我在这里郑重声明,我和方先生是朋友不是男女朋友。还有,我可不可以知道,我是脸上还是衣服哪里不对劲,从妳休假回来已经连盯着我看了两天,就算我是动物园新来的奇珍异兽,看两天也该看腻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王思莹摆摆手。「是因为那个外面那些人说……说妳……」吞吞吐吐地令人生火。
「说什么?我在洗耳恭听。」她不耐烦地攒起眉心。
「说妳长得很像那个……董事长夫人。」
「董事长?」她陡然瞇起眼。「方先生不是未婚吗?」
「方先生不是董事长,董事长很久没到公司了。」愈说愈小声,头低得不能再低了。「不好意思,其实我觉得仔细看就不像了。尤其妳头发挽起来,又只穿套装;而董事长夫人的头发又卷又长,像波浪一样,她喜欢穿很飘逸的洋装,妆化得比较仔细,声音柔柔细细,只喝咖啡,从不喝茶……」
「等等,妳怎么那么清楚?」竟八卦得如数家珍。
「当然清楚啊!妳坐的位置以前就是她坐的,这部门以前是她负责的,我对着她对了半年,她的样子很难忘记的。」
这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讯息,谁在这位置坐过都已是往事,但不知怎地,总觉得不对劲,一团似远又近的迷雾盘在胸口,栖息不去。她稍微整理下这些同时输入的资讯,理不出什么头绪来,想想无关正事,抬头正待询问业务上的事,肩膀左右搭上了两只大掌,清淡熟悉的古龙水味从后围拢住她,耳际是那倾诉般的问候。
「如意,今天可好?六点了,我们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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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在公司永远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些重要简报她见过他进会议室待了个钟头外,其余大半天没再见到他的影子;私人办公室老是空荡荡地在养蚊子,桌面整齐得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可下班时间一到,他老兄就准时出现,带着她吃遍大街小巷的美食。如此经营公司还能生意兴隆,让她不得不佩服这家公司的负责人,竟大胆行事将公司交由吊儿啷当的方斐然打理。
她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如此讲究吃,彷佛进食是人间极致的享受,只要她说出想吃的料理,他总能找到名号数一数二的店家,把招牌菜叫了满桌,让她目瞪口呆。
她不是那么重视吃这回事,从前在前公司担任业务秘书时,经常忙得连饭也忘了吃,怕犯胃疾随身会带包苏打饼干填胃;这一、两个星期的大肆吃遍珍馐,还真是罕有的经验。
「这道酸辣河粉不错,不过香茅味道太重了,淡点好。」他边品当边评论,认真的神情和在公司的闲适判若两人。「这家越南菜是老字号,我念书时就常来光顾,不过近年来年轻师傅手艺已经不如老师傅了。」
「喔。」她应了聋,吃下半口越式春卷。
她食量一向不大,也很少慢条斯理地品味美食,但方斐然进食时专注又享受的神情,很难不影响到共餐的人,她好几次被他神采焕发的愉悦吃相诱引,多吃了好几口。一个星期后,她发现磅秤指针指向四十八,吓得她早、午餐禁口,晚上再头眼昏花地陪他饱餐一顿。
这无疑是种折磨,无法推却的约会是美好身材的陷阱,她得想个法子阻止自己步上咖啡馆的胖依依后尘。
「那个──方先生──」
「叫我斐然,妳见过约会的男女还这么彬彬有礼的吗?」他莞尔。
她配合地点头。「是,斐然先生,请问下次约会,可以把重点放在其它事项,而不是只有大吃一顿而已吗?」
他一听,不由得仰头大笑。「如意,妳还真难放得开啊。」笑毕,他两肘撑在桌面,充满揶揄地趋近她。「亲爱的,见到妳,我胃口就很好,老想吃东西;不过在我眼里,妳称得上秀色可餐,不吃也行,那么妳想做什么呢?」
听惯了他那没一刻正经的说话方式,她不动声色地道:「有很多有意义的活动可以做,比如说看电影、看云门舞集的演出,最近马友友回来了,我们可以去听演奏──」
「如意,」他食指勾起她的脸缘,看着她的樱唇。「那些事会让我分心,不能好好面对妳,这样吧,今天天气有点冷,我们一道上乌来泡温泉吧!」
她眉角不住抽动,呵呵干笑两声后,朝后拉开一个安全间距。「不用麻烦了,我现在想到一个两人可以面对面,又具有意义的活动了。」
「喔?说来听听。」他瞇眼斜瞅着她。
「这个。」她从公事包抽出一迭资料,放在他大掌上。「我想和你讨论这个家具进口生意为什么不能有起色。」
他收起了调笑的姿态,换了种新奇的探究神色。「如意,妳就是妳。多一分、少一分我还觉得奇怪呢!」
她不予置订。「我亲自查过了,我们进口那几套高级沙发卖得不差,那两个业务员却一直无法清楚交待为什么收不到货款。平日推展不了几个销售点,也不按时回来报告,有的货款甚至压了半年。我初来乍到不好拿他们开刀,你是不是该想个办法,说说他们?」
「嗯。」他状似认真地垂眼思索着。
「下星期我安排到中南部出差,亲自拜会那些家具商,看看市场走向。我就不信做不起来!」她不是感觉不到,整个长安实业对这个鸡肋部门已经到视而不见的地步,她心知一旦和方斐然的关系结束,就是她离开的时候,但自小养成的尽人事、不轻易服输的习性还是令她无法坐以待毙、苟且下去。
「不好!」他一口否定。「妳不能去!」
「为什么?」他难道有更好的提议?
「我有事走不开,不能陪着妳,妳若自行去了,晚上谁陪我吃饭?」
「方斐然──」她恼怒地瞋起凤眼。「我没有美艳到可以当花瓶的地步,你多少尊重我一点?」
「行行,稍安勿躁,」他忙举手投降。「妳想去就去吧!妳这么认真我还真有点惭愧。这个部门因故停摆了段时间,之前都靠制衣部门的秘书暂代一些业务,所以有些弊端是难免的,我答应妳,会好好整顿一下。现在,亲爱的,妳的面对面活动暂时结束了,可不可以换我的了?」他夹起她弃置碗中的另一半春卷大方地放进嘴里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