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齐照惯例坐上自己的位子,闷声不吭,拿起筷子就吃起来;她见怪不怪,随着方斐然坐下,但场子很快就冷却下来。
自从部门多来了两个业务分担工作,她的时间顿时多了出来,方斐然时不时就带她往山上跑。她虽然打从心底抗拒见到阴阳怪气的颜家齐,但男友的拜把好友,她总不能小家子气地怠慢。再说,只要和方斐然在一起一天,就不可能永远不见到他,她只能做好心理建设,尽量笑靥迎人,前嫌尽释。
然而颜家齐很有本事把场子搞冷,一顿饭下来应不到两句话,还不时用阴鹜的目光扫过她的一举一动,害她饭吃得索然无味。几次下来,阴火暗生;今天也不例外,颜家齐虽然面目和缓了些,还是没有停止视觉的窥探,摆明了她是外来侵入者。
进食到一半,她不够圆融世故的性格按捺不住了,直接对上他的目光,心直口快地道:「颜先生对我有意见吗?我知道自己不如庄小姐,但人各有所好,斐然的想法和你不同,他如果喜欢我,不需要你的同意。颜先生如果不喜欢看到我,我以后尽量不来府上打扰就是。」
颜家齐对她的直言颇为诧异,她可以温和明理地和宅子里其他人相处,也可以单刀直入地挑明对他的感受,不因他的身分对他另眼相看,她和以欣的确不同。
「看不出来爪子真利。」他讥嘲道「斐然怎么会喜欢妳?」
方斐然气定神闲地旁观,两人唇枪舌剑,看待梁如意的眼神里隐含着激赏。
「好说,颜先生要是早点恢复正常,斐然就不必放着生意不管,去收拾你丢下的烂摊子,而我也不必坐在这里碍你的眼。」
这些话冷不防出笼,方斐然暗自一惊,颜家齐愀然变色,沉声道:「妳知道什么?凭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么毛病,我只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就算天塌下来,还是得照常生活、照常工作,无病呻吟不会让他们日子更好过。我要是庄以欣,躲到天涯海角也不想再见到你那副颓废样──」
「如意!够了!」方斐然起身制止已然失控的场面。
「不是吗?让关心他的人哄着他、护着他,他却一点责任都不必担,如果颜氏的董座不保,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如果庄以欣回来他一无所有,不过是显得自己无能,丝毫不该得到半点同情──」
「住口!」方斐然厉声喝止。颜家齐面如土色,熊熊怒火在眼底燃起。
她垂下眼,紧抿着嘴,貌似平静地站起来,穿上外套,不置一词地穿过客厅走出大门。
一室死寂中,颜家齐转动僵硬的脖子,清清干涩的喉咙,道:「斐然,送她回去吧,一个女人走山路危险。」
方斐然按住他的肩,「看我的面子,别放在心上。」
「快去吧!」
方斐然转身,疾步追上那抹渐行渐远的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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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食指、中指在桌面交替敲着,叩叩作响,让杵在前方的王思莹一颗心七上八下,他换了个坐姿,端着和善的面目,展开温和的语调。
「妳刚刚说,梁小姐到银行开给供应商的信用状了?」
「是啊,五分钟前,我接到你电话不久,她就急着出去了。银行快关门了,不去不行啊!」她捏着衣角,不在行地说着借口。
「这样啊!我记得,这些是身为助理的妳该做的不是吗?」
「呃……」她衣角捏得更紧,想不出更好的说辞。
「我打了三通电话,第一通妳说她上洗手间,第二通妳说她到茶水间,第三通妳说她正在接国际电话,一个钟头了,我没有接到她任何回音,现在干脆人也消失了,待会儿妳大概要告诉我她不回公司,直接到客户那儿去了吧?」他面带微笑,没有苛责的表情。
「她是这么吩咐我的没有错啊!」她无辜地眨眨眼。
「妳说什么?再说一遍。」他笑容消失了。
「她说,到客户那儿转转也要花不少时间,超过六点她就不再回来了。」她如实秉告,两条腿抖得厉害,不明白梁如意怎么有胆子和他作对。
他闭起眼,挥挥手示意她回办公室去。
好个梁如意,张芸和他工作上的合作关系没有让她口出微言,反而为了个颜家齐和他冷战了两天!她不吵不闹,躲他躲得如尾滑溜的鱼,让他连面也见不着,对属下的不假辞色毫不犹豫地用在他身上。
他发现,要彻底得到她的心比想象中难上许多,他该好好思考一下,这个连深吻都不曾给他、不擅卖弄风情却搞得他心痒难耐的女人罩门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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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慵懒地阅览手上的报表,集中精神不到五分钟又闪了神,前方传来的声声音断断续续地进入意识,但多半听而不闻。
「梁小姐,我知道这个月我没有做到标准,我发誓,我真的尽力了,这次家具展我会全力以赴,拼过小曾那组,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和小陈出去鬼混……」
「好了,别说了。」她将报表交还给辩解得口沫横飞的刘得化,疲惫地打岔,「我都知道了,先去展览场看看吧,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他接过报表,不敢置信轻易逃过一顿训斥,感激地弯腰猛点头,一溜烟便消失在眼前。
「思莹,有我的电话进来吗?」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助理翻开记事本,「有,宜兰的黄老板和台南的陈小姐要和妳谈折扣的问题;小刘说会场布置缺人手,胖子不见人影,他们忙不过来……」
她扬扬手,「呃,我是说有没有私人电话进来?」
「私人?没有。」很斩钉截铁的。「喔……有、有、有差点忘了」
她两眼一亮,接口道:「是谁?」
「妳台中的爸爸叫妳有空和方先生一道回去吃饭,他很久没看到妳了。」
「喔,知道了。」神采一闪即逝。
她低下头,看了看表,勉强振作心神回了几通电话,交待助理几句,不再等待,拖着脚步离开了公司。
她默数了一下,七天了,七天没有他的半句信息问候。他低调地到公司,无声无息地离去,全然冷息了对她的热切。起初以为他是想暂缓两人的紧张气氛,没想到他耐性十足,可以做到不闻不问,应是动了气了。
是她难缠吗?但是哪个女人被男友大吼可以无动于衷的?他这点气度也没有吗?况且,她的气早就消了,等不到他主动求和,她又低不下姿态,少了他三不五时的温言软语和细心周到的对待,她像泄了气的皮球,连工作也缺了一股劲。
她该先低头吗?这样很没面子吧?可是他追求她时,脸皮也厚得子弹打不穿啊,凭什么女人就该例外呢?
心头重得像块铅,她习惯性逛到了久违的咖啡馆,站在玻璃窗外,看着吧台内的工作人员和她从前的美梦──严子宽。她拿不定主意进去或离开,店内温暖的灯光、熟悉的咖啡香、妙语如珠的朋友们竟缺乏了强大的吸引力让她想踏进去享受。
她竖起衣领,抵挡着十月的寒气,一个意念忽尔溜进了脑袋,在里头横冲直撞,驱之不去。
如果……如果方斐然放手了呢?如果他发现了她的诸多缺点,再也不肯委屈付出呢?她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