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宫女急忙使眼色,她赶紧住了口,再不言语。
李延年微笑,摸出张银票,推过去:「几位姐姐要是缺胭脂水粉,就尽管来找在下。」然后立即离开,不理会背后惊喜的轻呼。他不缺银子,除了刘彻的赏赐外,还有朝臣内官的进贡。礼物数量马马虎虎,东西也不过是些勉强没有失去水准的俗物。没有人认为他李延年能长久风光,更没人相信他在刘彻面前举足轻重,这些礼物只是尽礼节而已。
回想那几个宫女的谈话,李延年暗暗思索:卫青二十五岁,有妻有子并不出奇。十七岁的李广利也已娶妻,只是在被判重回倡籍的时候,他写了休书,让妻子改嫁去了。只是没想到卫青这位夫人居然是没有一点家世背景的丫头。
在这看重门第家世的官场中,他怎么就能顶住别人的异样眼光娶了这么一位夫人?就算她美如天仙、善良温柔如女娲也不成……不过也不是太奇怪,正因为卫青是这样的人,才会愿意对自己和李广利出手相助。只是,除了卫青自己,似乎没有人愿意承认那名女子是他的正室妻子,只把她当成身份低下的侍妾,即使他们之间已经有了第三个孩子!
李延年在原地踱步,想了又想,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嘲讽地冷笑了一下,随即又摇头叹气:有这么一个夫人是卫大人的累赘。
夜风很凉,李延年抬头看天,一弯残月,几点星光。
「这样可不成……他需要一位坚实有力的贤内助。」李延年喃喃道,「我们需要卫大人青云直上。卫青这棵大树必须根底牢固,枝繁叶茂……」
☆☆☆
次日天明,李延年懒懒地伏在长榻上,大家都说现在是他李延年最受宠,可卫青一进宫,他就成了没事干的闲人了。比如现在,天子房的大门至今紧闭,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李延年指尖轻轻敲击酒杯,随意地胡思乱想:这个皇上是个随性霸道的人,这么不知分寸地乱来,难道就不怕终有一天卫青被惹毛了,发起狠来在床上弑君?毕竟再怎么温和善良的人也是有脾气的,更何况卫青好歹也算是个武将,而且是凭着战功获得了目前的官位……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应该是——卫青新任贤内助的条件现在不是背景坚实有力的千金小姐这么简单,她必须是皇上不敢动的人,不但要位高权重,还要是皇上敬重的女子。这样就算卫青一朝失宠也没有大碍。那么,符合这些条件的女子是……
经过一夜的考量,李延年心里渐渐有了大致人选。
早朝结束,刘彻还没回,毕竟朝事还是要处理的。殿外来了一人,尽职的侍从们总要挡上一挡。
「霍侍中!皇上没旨——」
「我知道!让开!」
还只能算是少年的声音带着些许怒火。脚步声迳直往里来,不多时李延年便望见了声音的主人,是那天见过的霍去病。李延年伏在原地不动,说是认识,却只有一面之缘,再说依照现在彼此的立场,可没什么交谈的必要。不过招呼还是要打的。于是李延年回过头,姿势没变,手指依旧在酒杯上摆弄着,只是对霍去病扬眉一笑。
霍去病停下了脚步,看向对面回廊,虽然隔了起码五十步远,却明显是在上下打量李延年。最后霍去病哼道:「娘娘腔。」抬脚继续走。
李延年仿佛被人狠揍一拳,但又说不上疼。比这更难听的也听的多了,但倒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三个字说。而且还是出自霍去病之口。
李延年愣愣地看他进到殿内,片刻后带了卫青出来,离开。
这中间霍去病始终都没再看李延年一眼,而卫青低垂着眼睛,任由霍去病扶着自己,似乎还昏睡末醒。李延年有点发怔,那天霍去病明明对扮作孝廉的自己好的很。一样的容貌,今日换了李延年得到的待遇就不同了……能对自己与弟弟一视同仁的果然还是只有卫青。霍去病的眼里只有贵为孝廉的李广利,而没有他李延年!
枉费自己还觉得他也许值得一交,李延年抿唇:霍去病,霍去病!你以为自已是谁?天上的祥云?凤凰?还是神龙?人若自重人必重,人若轻人人轻之,就算你真是祥云、凤凰和神龙,我也照样要把你拉到尘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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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刘彻处理完朝事回到寝殿,却得知卫青已由霍去病带回,顿时大怒,就要去把卫青抓回来。李延年端坐原地,在暴怒的刘彻背后静静道:「为什么不放过他?」
刘彻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这种说法,这种语气果然有效!李延年继续道:「如果你只是想玩乐,我劝你还是积点德吧。」
刘彻急回身道:「不是的!」李延年偏着头垂下脸。
天见可怜,给了他与那位故人同样的声音。这个时候自己不是李延年,李延年必须要消失,脸、身体、气息,思想、脾气、气质,统统都不在,在这里的只是那位故人的声音。周幽王愿意为之烽火戏诸侯的褒姒不在了,那么他就要化身成那位褒姒。
李延年轻轻道:「……你是真心的?」用疑问、受伤以及不甘的语气,然后转为急促与愤恨,「既如此,又为什么要我在这里?」
刘彻走过来,拥住他。李延年假意挣扎,不出意料地被抱的更紧。刘彻的理智很清楚地知道,怀里的少年不是那个人,可一样的声音、同样的少年躯体让刘彻陷入了错觉,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人离开的时候。刘彻宁愿沉溺在这错觉中。而且正是为了这错觉,他才带李延年回宫。
刘彻不去看他的脸,只是狂乱地吻他。李延年被他吻的喘不过气来,这个时候他有几种选择,一是蹙眉愤怒又无可奈何,二是羞涩脸红欲迎还拒,三是冷如霜雪无动于衷,四是冷笑嘲讽极度鄙视,五是颤抖害怕哭泣求饶,六是……各种反应应对不同的人,没有什么上策下策,合了对方胃口就是最好的反应。对于刘彻,李延年早已选好对策。
「放开我!」李延年奋力挣扎,竭力挣脱刘彻的臂膀,在地板上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刘彻扑上去从背后压住他,紧抓住他的腰。
衣衫被掀开,感觉到对方摸索着就要顶进,李延年开始哭叫:「不要!放开我——!」
对方当然不可能真的就此罢手,这么叫不过是为了增加气氛。李延年很清楚刘彻喜欢听他的声音,所以自己叫得越多就越能讨他的欢心。不禁暗笑:又是一个喜欢玩强的贱人。
刘彻从背后抱着他,亲吻他的后背和脖子。李延年听见他轻声念着:「……王孙……」
王孙,是那位故人的名字吗?
刘彻一遍又一遍念着那个名字。李延年反手轻轻抚摸他,这个时候如果能给予正确的回应,便能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问题是那个人是怎么称呼刘彻的呢?是依旧喊他皇上,还是直呼其名刘彻?或者只有一个字「彻」?又或者另外有属于私下间闺房中的称呼?亲昵、出格、世上只有两人知晓,绝不足以为外人道。
最后李延年选择了暂时不回应。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不可随便乱开口,以免弄巧成拙。
第三章
卫青原本很担心刘彻会借题发挥为难霍去病,但接下来的日子都没见刘彻有追究的意思,他悬起的心总算略略放下了些。霍去病倒是悠然自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