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只要轻轻的……说一声……我不要你结婚,就可以了,甚至你只要抱着我,说你……也有一点点舍不得就好了……」他颤抖着身子,开始疯狂的抽泣。然后慢慢的开口道:「你不爱我……从以前到现在,我在你心里都只是一个强暴犯而已!」
「啪!」的一个声响,我用力甩了他一个巴掌,他的脸都被我打偏了。
我愤怒的吼:「我不爱你会为你放弃出国吗?我不爱你会心甘情愿让你不要为难的去结婚,组织一个正常的家庭吗?我不爱你,为什么会让你一次次干我的屁眼?!」我狂乱的吼叫,顾不得措词,一古脑儿将压抑的委屈爆发。
「但是你却从来不说,不管是跟谁,你从来不说我们之间的事,连对我,也不曾说过……」
「……」我被这句话震慑了,我从不知道他的希望竟是如此。我一直以为他懂,我一直认为这样对他比较好,但是,我错了!错得离谱。
我看见他的身体开始摇晃,我想那是我的药效发作了……不!是他真的在摇晃,他的精神很快的开始萎靡,他的呼吸开始不均匀,脸色渐渐变成死白。他瘫了下去。
「你怎么了?」我赶紧抱他入怀,一起跌坐在地上。
「好冷……」他发抖。
「怎么会这样子?」
「手好痛……」
天啊!他的手腕不断的在滴血,应该说是快速的流出体外,他竟然割了腕……他的痛来自于抽筋,他整只手臂的筋脉跟血管清晰可见,就像是肌肉萎缩一般的紧紧纠结在一起。
我快速的抢走他手上的美工刀,虽说这样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为什么那么傻!」
「你爱不爱我……」
顾不得这样的问句,我努力背起他,我哭着道:「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一把就将他扛上了。我扛着他连按电梯都不考虑就要奔下楼梯。
我顺利的带他走出楼下大门,外面的雨水打在我身上,冰冷且刺痛却不能浇熄心里的焚烧。我快步的奔跑着,直到我觉得我的视线模糊,不是来自于雨水,我知道安眠药的药效发作了!
我努力的要呼吸,但肺叶就好像被关闭了一样,吸不进一丝丝的空气。
我终于被背上的重量压垮了。天知道我当时在那大雨的夜里,是多么大声的呼号求救,可是我却叫不出任何声音……
我最后的意识,是他趴在我的背上,淡淡的说:「你是老天爷派给我的天使……有了你,我从那一天开始,真的看见了天堂……但是你却不肯相信我的话,不相信我的诺言。请你陪着我一起筹备婚礼,我会那样做,是在刺激你,想请你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些叛离世俗道德的勇气。
「你会怕,我知道你一直都怕,我又何尝不是?所以我想从你这边获得勇气,但你总是不说……从来就不说,从不说我们之间的事、未来的事……但是,我看见你这么努力的不想失去我,在这最后一刻,你终于有了勇气,我想听你说……你爱我,要我别走……好……不好……好不好……」
原来,真的不用说,他都懂,而且懂得比我要的还多。原来,你说的爱我永远真的是句诺言,而不是敷衍。如果,我们能再醒来,我会跟他说:
「亲爱的,撑过去,因为,到明天,我要跟你说,天亮了我还要当你的爱人!」
***
后来,我醒了。迎接我的是他家人愤恨的眼神,他那哀怨的新婚妻子,以及检调单位的调查。我记得在我得知他走了以后,我哭着,激动的说着:「为什么活下来的要是我?」
正如我所说的,当老师是普通、规律的,不需要接受镁光灯,但上社会版就例外了!报章杂志头条上写着「同志教师不伦恋,不满暗恋对象结婚,爱你爱到杀死你!」而我经过几次的审查,被判「教唆他人自杀」。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不服判决,没有上诉,我只是静静聆听着世人对我的评论。我不会感到被误解的委屈,我不会哭喊我是冤枉的,因为就某个角度而言,的确是我杀了他……
他走了之后,我不断回想起那些他说的话,让我深刻体会他当时有多么孤立无助,他每一个求救讯号都如此强烈,却都被我的自尊心作祟而隔绝在外,我终于明白他的痛苦远超过我。
或许有人会觉得,他为什么不从头就认真的跟我做确认?事实上,有些事情是旁观者清,有些事情却恰巧相反,这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他害怕我没有勇气去婚礼上,更怕他放下自尊哀求后,我根本「不想」为他那样做,所以他才会用半开玩笑的方式来斡旋,却又因为我种种无心的回应跟误解,让他跌落更深的谷底。我有我的,他也有他的自尊,大家都不愿意让彼此爱的那样卑微,我却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我在每一次被押送入法庭的时候都是被警员「扛」进去的,我都会被他家族的人追打,对于这些我没有反抗,因为我不在乎,也感觉不到痛,因为最痛的我已然经历过了,有什么是比亲爱的人在你面前死去更胜的痛楚?
媒体也都会一拥而上,抢着拍照,抢着发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你是冤枉的吗?」、「你不上诉吗?」、「你有什么感觉?后悔吗?」、「你是当1号还是0号?」、「你有没有艾滋病?」这些麦克风的到来,也是针对我,纷乱之中,我听见一个我能回答的问题,那是在我已经被判刑之后……
一位记者问:「入狱前你有什么愿望?」
「我想为他上一炷香……」我这样回答。
是的,这就是我的愿望,我只想为他烧上一炷香,这样简单的要求对我而言却是困难重重。我不怕挨揍,就算如同以往通奸的犯妇那样,必须被乱棍飞石一路打到村外去,我也无所谓。可是,我的要求完全没有被接受的余地,就连我愿意赔上一命,他的家人也不愿让我给他上香。
监狱里的我异常平静,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人都是遗弃道德的一群,所以没有人在乎你过去犯过什么样的错,大家都一样,平头、灰色的制服,吃一样的伙食躺一样的木板床,连早操都很整齐,没有人把手刻意抬高或拉低。
一样不用担心明天会有什么风起云涌、惊涛骇浪。顶多就是有人希望当总统的那个人突然死掉,或者有新总统上任,能够得到特赦,管他是蓝色还是绿色。
望着铁窗,淡淡的月光洒了下来。今天对我而言应该是个特别的日子,一般人会很开心,重获自由及新生,但我应该早就已经死了。
「查,受刑人XXX因表现良好,素行优良,得提前假释出狱……」
那些语句我并不在意,对我而言,那不过是我从一个小监牢,被丢到一个更大的监牢而已。
走出那个待了很多年的地方,我居然有了不想离开的念头,好像那里才是我的家,好讽刺!
未来的路有重生协会说会帮助我,我有了一个特别的称号叫做「重生人」,事实上,我已经死了,早该死了,他的家人、朋友都希望我是死掉的那一个,而我也这么希望,死掉的那个应该是我。
我当然不能当老师,再也不能了,但是不管我走到哪里,都还是有人会背着我,窃窃私语的说:「看呀!那不就是那个杀人的同志教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