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铁强走了,终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雷天宇呆呆地站着,喉头发紧,哽咽了半天,终于颤抖着说出令他痛彻心肺的这个名字:“晓晓!”
这个名字说出口的同时,一股血腥气也冲上了他的咽喉,雷天宇几乎都可以听见自己心脏血管破裂的声音,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紧紧地抓住了徐枫晓的肩头把他硬转过来对着自己。
颤抖着手拂开遮住脸的乱发,雷天宇又一次地停止了呼吸:不是徐枫晓还是谁?!他的宝贝,他的恋人……他捧在手上疼在心里的宝贝,他发誓要照顾一生一世的恋人……他用全心去疼惜的宝贝,他要与之永远在一起的恋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麻木冷漠的脸,混浊黯淡的双眸,这还是晓晓吗?这还是从前那个晓晓吗?!
“晓晓……晓晓……”他似乎已经不会说别的话,只会捧着徐枫晓的脸,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心疼得紧缩起来,天上地下,再也没有别的事能让他回头,他全心所在,只有一个晓晓。
相比之下,徐枫晓却十分平静,目光低垂,木然地任雷天宇扳着他的脸,没有任何反抗挣扎的欲望,只是逆来顺受地任人摆弄着,象个木偶。
雷天宇终于稍稍平静了一点,他放开手,徐枫晓立刻把头垂下来,用额前的乱发挡住了脸,微微咬了咬嘴唇,从后面的衣服下面摸出一把铁勺子,直接插进了饭缸里,慢慢地搅动着。
“晓晓……”雷天宇在床前半跪下,温柔地向上看着他,“你还在生我的气?”
徐枫晓不回答,继续搅动着饭,白色的米饭混合了红浊的菜汤,变成奇怪的颜色和形状。
“别吃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雷天宇爱怜地看着他,“什么都不问,对不对?我知道,我什么都不问,只要你回来……对了,你的腿……怎么样了?”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掀被子,却被徐枫晓腾出一只手猛地按住,雷天宇惊讶地抬头,正好对上徐枫晓的黑眸一闪,里面蕴藏的感情让他看不懂,是哀伤?还是失望?
“晓晓?”他不解地问,“怎么了?”
徐枫晓缓慢地缩回手,专心地搅着饭,什么也没说。
“我送你去医院?出事之后看过医生吗?”雷天宇努力地想让徐枫晓开口,“医生怎么说的?拍了片子吗?哪里骨折?严重不严重?晓晓,说话啊,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徐枫晓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地看了墙一眼,说话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根本都听不到:“雷律师,我不会起诉韩立本要求赔偿的,你可以不必费心了。浪费你的时间,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啊,晓晓,这是你的正当权益,我当然会为你讨回来!”雷天宇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你都不懂得要先签劳动合同吗?拖欠工资,工伤赔偿,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你难道都不清楚?晓晓,你和那些民工不同,你是懂法律的啊,怎么还会这样呢?!”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徐枫晓依旧紧盯着墙面上的砖看,“雷律师,你不用再说了,如果你是为案子而来,我不会起诉的……有句老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叫:‘……冤死不告状,穷死不借钱……’”
雷天宇愣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我不说了,那么,我们这就回家好不好?晓晓?”
“家?我早就没有家了。”徐枫晓简单地说,低下头,开始把饭往嘴里送,雷天宇一看见那简直和泥土颜色没什么两样的饭粒,心中一酸,伸手拉住了他,柔声说:“晓晓,别吃这个了,你再忍一忍,回家我马上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还是我们路上去饭店先吃点垫垫?怎么都好,我们回家吧?”
“雷律师请你放手。”徐枫晓生硬地说,用力一挣,手是挣开了,勺子里的饭却洒了被子上到处都是,他把勺子放回缸子里,伸手拣起被子上的米粒,一粒粒塞进嘴里,被子脏得已经看不清原来的花色,从里到外,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晓晓……”雷天宇惊愕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知所措。
“我已经说过,跟你没关系了吧?”徐枫晓冷冷地笑了,“还是我……说得不够清楚?让你以为我是在拿架子吊你胃口?很抱歉了,雷律师,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民工,没那么多心思,你也只把我当成是一个普通民工好了,这种人,市里还不知有多少,你要一个个地关心过来,只怕你没这个时间。”
他说完就重新舀起一勺饭塞进嘴里,埋着头,吃得又快又急,还没嚼两口就整个往下吞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雷天宇不敢再说话,怕呛着了他再出什么事,在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
前后只花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徐枫晓就把缸子里的饭一扫而光,最后拿起那块带皮的肥肉,放在眼前看了看,才一口塞进嘴里,微闭着眼,心满意足地咀嚼着,嘴唇上闪着油脂的光腻,
“味道真好……”他终于蠕动着喉结把最后一口咽了下去,舔着嘴巴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有钱好啊,连我这吃白饭的人也能沾到光。”
他睁开眼看见雷天宇那一脸不忍,忽然噗哧一声笑了:“雷律师,你何必呢,好像我现在是水深火热,只等你来挽救一样,你觉得我现在很苦,我还觉得现在很好呢,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去多想,不工作也有饭吃,虽然你认为这些饭菜难以下咽,我还觉得是好东西呢,再说,管他滋味如何,吃饱肚子饿不死人,就行了,讲究到最后,也不见得能多活两岁。是不是?”
雷天宇心情沉重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来当民工?晓晓,凭你的能力,你完全可以……”
“我又有什么能力了?”徐枫晓打断了他的话,自嘲地笑了,“只不过是一个刑满释放份子……什么都没有……还有,雷律师你刚才的话有歧视民工的嫌疑,民工怎么了?我们不一样是在建设这个城市?我一样是靠自己吃饭,赚的是完全清白的钱,这叫什么?用劳动的汗水洗刷自己以前的罪恶?在里面,政府不都是这么教导我们的么?”
他吃力地把身子向下挪动着,用手臂撑起全身的体重,还在笑着:“抱歉浪费了你的时间,我知道律师的谈话时间都是要收费的,你不是来外调的吗?我也该睡了,看我过的日子还不好吗?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雷天宇忽然伸手抱住了他,把徐枫晓的头紧紧按在自己胸口,让他听着自己一阵急过一阵的心跳声,过了很久才说:“回家吧,晓晓,我求你。”
徐枫晓毫无反抗地任他抱着,闻声只是淡淡地说:“请放开我。”
“你叫我怎么能放手!”雷天宇终于忍不住地吼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知道我这一年一直在到处找你吗?我只以为你是生我的气,不愿意见我,我哪里会知道你竟然这么作践自己!晓晓!晓晓!你要折磨死你自己,也折磨死我吗?!晓晓!你恨我,要打我骂我都可以,你不要这样虐待自己啊!……你还要我放手,我能再一次放手吗?放了手,你又跑了……这一次让我再到哪里去找你啊?!晓晓!晓晓!……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