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顺著院墙驾轻就熟地向前掠去,来到一个拐角处时,猛地一提气跃上了高墙——墙虽高,可又怎能拦得住他?
上了墙头,他静静地蹲著向院内望了望,然后贴著墙角像只壁虎般滑了下去。
下面是个花园。
花草繁盛,香气宜人。
不见半个人影,更没有半分让人产生感之处。
然而黑影的动作却谨慎得如履薄冰一般,慢慢地迂回著向北边那个半月形洞门靠近。
终于,离那洞门还有三丈远时,黑影如离弦之箭般倏地从那洞门中穿过去,一屡清烟似地急速窜上了直通正屋的回廊门顶,向那栋气派俨然灯火通明的正屋飞扑而去。
平湖若镜,映著一弯明月。凉风拂过,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轻轻摇荧光荡著还只有巴掌大的莲叶。一颗颗珍珠般圆润晶莹的水珠,霎时如泪般从叶片上滑落,融入了深幽的湖水里,无影无踪。时而响起那阵阵蛙声,给这个清凉的夜,更添了几分安祥的雅意。
湖心的水榭之上,摆放著一张嵌著云石的红木圆桌,桌上几样下酒小菜,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友对坐灯下,把酒言欢。
「蓝兄,不知令媛的不适之症可要紧么?」酒过三巡,萧飞庭关切地问起未来儿媳的情况。
蓝睿摆摆手:「没什么大碍,女孩子娇弱些罢了,初来此地难免有些水土不服。到是令公子……」
「唉!飒儿身体一向很好,突然这一病……就特别严重。不过我已请了几位名医来替他调治,再加上大婚之喜,应该很快就能恢复的。」萧飞庭一边说边低头倒酒。
「那就好。」蓝睿捋了捋颔下的长须,微微一笑:「不瞒萧兄,玉烟是我的心头肉,实在有些舍不得她嫁得这么远,唉……请萧兄多多替我照看著些!」
「蓝兄你这还不放心么?!日后玉烟就是我的女儿,我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萧飞庭一脸正色道。
「如此我就放心了。来,萧兄,我再敬你一杯!」
「蓝兄,请!」
一壶陈年花雕不觉间见了底。
突然,一个急切的脚步声从九曲桥上传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老管家鲁仲奔到近前,立刻躬身而立:「老爷。」
萧飞庭不悦地皱了皱眉:「我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搅的吗?!」
「可是……老爷,有一个刺客闯到府里来了。」
「刺客?!」仿佛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似的,萧飞庭诧异地瞪著他——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到这儿来撒野!
「正是。现在正在前院,蓝大公子和二少爷已经缠住了他。」
「还没收拾下来?」两个一流好手都对付不了——这刺客看来不简单。
「小人来时,还没收拾下来。」鲁仲垂首应道貌岸然。
萧飞庭和蓝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
「走,看看去。」
来到前院时,只见一群举著火把的护院已围成了一个圈,圈中萧廷威像被点了穴般呆立著,只剩蓝云瑞还与那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廷威!」萧飞庭拧起了眉心。
萧廷威回过头来,表情十分古怪地应了一声,欲言又止:「爹……」
萧飞庭的眉头拢得更紧了。
蒙著面的黑衣人身手果然不凡,与蓝云瑞打得齐鼓相当。
不知何时已站在屋前石阶上的李若梅此时莲步款款地来到了萧飞庭身旁,目光也不离那黑衣身上。
渐渐地,黑衣人的行动变得有些迟缓起来。
李若梅立刻面露忧色,纤眉纠成了一个结:「飒儿,你受伤了吗?」柔柔地语声充满了关切。
「咳、咳!」萧飞庭立刻干咳了两声,瞪著那黑衣人大喝一声:「你还不给我住手?」
——惨了!
萧飒在心底哀号一声,无奈地跃开,扯下了蒙面的黑巾。
「爹、娘!」堆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他提心吊胆地轻唤。
「你……」萧飞庭咬著牙,硬生生地将一肚子火气压了回去:「你不好好在房里养病,又跑出来胡闹什么?!」
「我——只是想试试功夫恢复得如何了……」一听他爹的话,便知这婚事是拖下来了。
再瞪他一眼,萧飞庭转头向蓝睿拱了拱手:「让蓝兄见笑了。」
「哪里哪里!看来我这个未来女婿,果然人中龙凤,这下我就更放心了!哈哈哈……」蓝睿捋著胡须点点头,一脸笑容,「嗯……时候已不早了,萧兄,我们父子今晚就告辞了,等小女身子好些了,便即给他们完婚如何?」
「正合我意!但求令媛早日康复。」
「但望如此。萧兄请留步!」
「哎——我送蓝兄一程。」萧飞庭朝四周的人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蓝兄,请!」
转身离去之时,顺便再狠狠瞪了萧飒一眼,其中的意思非常明白——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萧飒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是在劫难逃了!
****
一灯如豆。
蓝玉烟静静地坐在窗前的竹塌上,一只手支著下颔,一只手抚弄著颈上的银项圈。
项圈内侧浮雕著一片小小的枫叶,枫叶上刻著米粒大小的一个字——「萧」。
指腹细细地摩挲著这个字,他的唇角便不自觉地上扬——初次见到萧飒,就和他打了一架。那时,萧飒曾很诧异地勾著这项圈,逼问他是偷的,还是捡的——想必就是看到了这个标记,才认定不是一个男人的吧。
踏上这趟旅途之时,本以为不久,就能从这个束缚了他十八年的桎梏中解脱。万万没想到,结果,依然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竟然会甘愿被这个小小的银圈给套住!
他们……都是男人啊,可当他紧紧拥抱著他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仿佛可以在他怀中溶化……那种甜甜的幸福感,绝对不是任何药物能够酿成的。
他,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嘴巴比蛇蝎还毒,心却比豆腐还软的家伙。甚至比喜欢更喜欢,更更喜欢……
有他在身边的时候,眼瞳里总是映著他的身影;没他在身边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映著他的身影。
他的心,已经被一块叫萧飒的牛皮糖粘得紧紧的,扯不脱、甩不掉了。
唉——这件事,他娘会怎么看呢?
反对?还是认同?
啧——还不知此刻萧蓝两家闹成了什么样子呢!只有等萧飒回来再问问情况了。
「卡嚓!」
窗外突然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跃上屋檐时落脚的声音。
是他回来了?
「娘?!」窗口突然出现的面容,让他顿时惊讶得瞠目结舌。
「你还记得我是你娘吗?!」唐昭然一闪身,从窗口跃进了屋里。
「娘……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他才刚到金陵而已,她怎会这么快就找到他?」
「哼,是老五老六才告诉我的。」
「五哥、六哥?」蓝玉烟更加诧异了:「他们……怎么知道……」
「他们只说在渡口看到跟小妹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恰好也跟我们住在同一家客栈——你这个死小子!我叫你来办正经事,你倒给我跑去游山玩水?!」唐昭然恨得牙痒痒的,伸手就是一个暴栗,「你知不知道急白了我多少根头发?!」
「哎哟!」
「要不是你那个未婚夫突然生了一场病,我早就被丢上刑场了!你竟然不管你娘的死活,自个儿在外面逍遥自在?!」
「哎哟!」
「你这个不肖子,我告诉你,现下的情况已是箭在弦上,萧家再过两天就要来迎亲了,到时候,你给我乖乖上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