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在这家店已经做了四年了,从三年前那人第一次来时他就问过他在等谁?或是在等着什么?那人从来没有回答过,只是笑着与他闲话家常,渐渐的,等到他们熟稔以后,他也很有默契地不再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甚至还会帮他驱逐那些只想搭讪的男人。
这里是一家Gay Bar,来这里的男人不是寻求刺激就是来买醉的,唯独那个奇特的男人没有明显的目标,三年来他每星期总会挑一天来报到,从开门坐到打佯,离开时总会展开一朵略带苦涩的微笑,有时候他也不与酒保聊天,就那样坐在位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认真到让人误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因为他已是常客,所以每当酒保有预感他要来时,总会在吧台边为他留下一个位子与一杯酒,虽然不是每猜必中,但也是八九不离十,今天酒保又有预感那个人又会来了,正想帮他预留位子时,吧台边最后一个位子却被一名陌生客人占用了。
虽然有些尴尬,但是酒保觉得他有必要为那特别的男人预留特约席,所以,酒保调了一杯酒带着歉然的笑意走向男人。
「先生,不好意思,这个位子已经有人预约了,麻烦你另外找位子好吗?这杯酒是敝店的一点心意,请原谅敝店的招待不周……」男人在昏暗的灯光中抬起头来,沉稳的气质与俊逸的外表让酒保一时失神,差点将手中的调酒洒在客人身上。
在这家店里,英俊有气质的男人很多,可是这男人身上又多出一种吸引人的特质,让人不忍拒绝他,他身上的气质和那个特别的客人很相似,都有一种忧郁却又强言欢笑的感觉,朦胧中,酒保竟然产生将两人重叠的幻觉。
「那我去找别的位子好了,这杯酒我不能收下,谢谢。」男人站起身来,修长的身高顿时产生一种压迫感,酒保连忙退了几步。
这样的男人,真是叫人脸红心跳呀。
「不、不用了,那位客人不一定会来……如果他来的话您再让座好了,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呃……您需要任何饮料吗?」
男人一笑,酒保差点失魂。
「给我一杯马丁尼,谢谢。」
酒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岗位上的,他只知道他的心跳得奇快,好象要蹦出胸口一样,这不是心动的感觉……至少不全然是,他有预感今晚会发生一些事。
男人进来后不到一小时,酒保就看到那个每周必来的客人进来了,真是要命啊……正当他想去请人增加座位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说是奇怪的事情,是因为他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其实也不过就是两个男人拥抱在一起而已……当那两个男人眼神交会时,酒保瞬间明白他这三年来究竟在等什么了。
既然人家都已经名草有主了,那他这个旁人就不好意思去干扰了,一股又酸又甜的滋味涌上心头,酒保调了两杯马丁尼,亲自送到两人面前。
「虽然我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是我真心祝福你。」摆上两杯马丁尼,深深鞠躬,酒保潇洒的退场,他知道那人已经等到他想要的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造访这个不适合他的地方。
其实,这样也好。
太过忠贞的男人本来就不适合涉足这种场所的,不是吗?
***
在乍见那人时,他其实有些不敢相信,他一直以为还要继续等下去,甚至认为那人应该不会来了,一切都是他自做多情。
可是,他等到了。
于是他楞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连身旁有人踩过他的脚他都不觉得痛,直到那人深深将他拥进怀里,像是要将他的灵魂挤出来那样紧的拥抱,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没有人说话,只有深深的拥抱,然后是一个轻吻。依旧是蜻蜓点水的轻吻,轻轻落在他眼睑上。
先开口及落下眼泪的是江承伦。
「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三年了,他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已经为他空出了一片位子,甚至不敢确信这人是否还在等他,可是他找到他了,这样就好。
找到他了,这样就好。
「……我也挺想你的,这几年过得好吗?大男孩。」他感觉到热泪滴在他脸上及颈子上,可是男人不想抬起头来,所以他无法得知那人哭得有多惨。
都过了这么些年,他还是学不会控制眼泪与情绪吗?在大庭广众下哭泣其实有点丢脸,可是……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总好过漫长无止尽的等待。
「我很好,只是一想起你就想哭,我已经变得很坚强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他的泪腺永远都是那么发达,止也止不住。
「我知道、我知道。要不要擦擦眼泪?这样不太好看,还是我们要换个地方说话?你知道的,我讨厌烟味儿,再继续待下去我迟早会得肺癌。」康若华眼尖地看到酒保朝他走来,手中还端着两杯马丁尼,他朝他微笑,有些不知所措。
他一向拿这大男孩的眼泪没办法,不过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所以当酒保向他说些他听不太懂的话以后,他便决定要离开这里,再不离开,等一下他们就会成为观众的焦点了。
所以,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回道新店的公寓,当初江承伦走时并没有卖掉公寓,屋子里的东西一样都没带走,因为他留了一副钥匙给康若华,所以每逢假日他便会抽空到公寓里收拾,就怕主人回来时没地方住。
「这是你买下来的公寓,当年你走得太过突然,我根本没想过要怎么处理这房子,所以便抽空来整理,你若是没地方住就住这里吧。」照惯例,他们在距离公寓五百公尺前停下,以往这一条路是康若华的复健之路,渐渐的就成了他们谈心聊天的地方。
这条路很安静,没有什么往来的车辆,非常适合散步聊天,两人肩并肩走在一起,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这三年来你去了哪里?」当年他出走时江承益还没落网,他多怕那人挟怨报复,意图对他不利。
幸好三个月后陈秘书将他绳之以法……喔、不,他老是改不了口,应该是陈警官才对,一想起她侨装前后判若两人的模样,他就忍不住莞尔。
「我去接走我父亲,带他回美国治疗……我在美国还有一些资产,就算不经营公司也能养活我父亲,还有,我想利用这三年来锻炼自己,看看自己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外表是成长了不少,不过你还是一样爱哭。」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却发现印象中那个大男孩早已是成熟的大男人,一只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
这个男人,当真是长大了。
「真的吗?我可是只为你哭呢!唉,我花了三年的时间叫自己不要一见你就哭,没想到理智还是控制不了情绪……」江承伦耸肩,假装丝毫不在意,但是一见康若华就发达不已的累腺还是当场发作,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再次落在他的肩头。
「我是真的很想你,不是朋友的那种想念。」时过境迁,他没想到受过伤的自己居然还能如此执着这样一个人,这次回来,他想确定一件事。
「我知道。」站定在公寓前,却没人肯掏出钥匙进入,两人就这样靠着大门坐下来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