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近勇实在忍不住,粗声道:“大将军,罗文琪纵放伊沙可汗,虽有不是,可也一片忠心为国,请大将军手下留情,莫冤屈了罗将军……”
众将齐声道:“请大将军三思……”
高靖廷一怔,立刻明白了,众人以为他向来与罗文琪不和,密奏皇帝,朝廷方才下此旨意,不禁勃然大怒,“你们……”
罗文琪作战英勇,智勇双全,又不计前嫌救了高靖廷,众人早已去了轻视之念,心生佩服。如今突然遭此冤屈,无不同情,均觉高靖廷挟怨报复,未免气量太小,不是英雄所为。虽然不似沙近勇敢说,神色却都大大的不以为然。
高靖廷气得七窍生烟,无故枉担了虚名,却又辩解不得。一转念,只怪自己先前嫌恶轻视罗文琪,吕正德揣摩己意,才密奏弹劾的。
万事有因必有果,追根究源,事情还是由己而起,又怎能怪众将多疑?
再无兴趣说什么,默然起身离去。
一步步走着,往事如风,尽在脑海中回荡,相见、夺旗、征战、相救、追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越想越是后悔,心口气血纷乱,一阵阵直涌上头脑。
刚走进后堂,突然鼻中一热,大股的鲜血流了出来。
“我的天啊……”桑赤松吓得魂也掉了,掏出药便往外甥口中塞去。这火毒复发,对身体损伤极大,如不及时医治,必会留下大患。
高靖廷捂住鼻子,怎么也止不住热血,眼前阵阵发黑,挣扎着道:“别告诉罗文琪……” 一语未完,人已栽倒在桑赤松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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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星一直跟在罗文琪身后,心痛万分,“罗大哥,你别伤心,皇上不明真相,只要你呈上奏章,他会知道你受了冤枉……”
罗文琪猛然回头,“你能不能让我静一静?是不是我已停了职,就没人听我的话了?”最后一句他几乎吼了起来。
柳星愕然停步,记忆中罗大哥从来没凶过他……
“砰”的一声,房间的门已被重重关上。
罗文琪背倚着门,合上了眼睛。良久,缓缓沿着门滑坐在地上,抱住了双膝。
不应该对柳星发火,他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你只要我做你的臣子,连我这一点点的痴心都不允许保留吗?
你要我死心,可是,十四年的爱恋,如果能一朝抛弃,我也不用等到今天……
帝心九重,高高在上,原不是他可以奢望的……
苍白的月挂上柳梢,房中静寂无声,房外人影徘徊。
门隔一线,痛绝两心……
深知罗文琪的痛楚,却一点也帮不上他,柳星深恨自己无用,心潮翻涌,怒火渐渐腾烧。
高靖廷,你这个卑鄙小人,罗大哥舍命救你,你居然如此伤他。此仇不报,我就不叫柳星!
一咬牙,回身便向外奔去。
第二章
才出庭院,就被守在门口庄严一把拽住,“你这么霹雳火爆的上哪儿去?”
“要你管?”柳星用力一挣,“放开我,你这个粗鲁的蛮子!”
庄严脸色发青,猛然将柳星按在墙上,“对,我是粗人,不懂你的心思。你一脸杀气,想找谁?将军刚刚被停职,你又闹什么事?闯出了祸,最后受罪的,还是咱们将军!”
柳星咬牙切齿,“我要杀了高靖廷这个小人,他密告皇上,把罗大哥害惨了……”
“你疯了?”庄严气得七窍生烟,“大将军绝不会密告将军。别忘了,是他亲率飞羽军援救将军,更在阵前亲口释放摩云。他如向皇上密告,不是连自己都牵累进去了?天下哪有这般愚蠢的人?”
“不是高靖廷,那会是谁?”柳星打了个冷战,“一定是刁难罗大哥的吕正德,他是监军御史,有权密奏。这个老王八,我……”
“你又要去杀他?还嫌将军的麻烦不够多吗?”庄严压低了嗓音怒吼。
“他害罗大哥,我就饶不了他。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柳星已经气红了眼,奋力挣扎。
庄严忍无可忍,吼道:“笨蛋,吕正德上密折有什么用?皇上英明神武,只怕早看透了事情真相。他明知将军忠心不二,还要下这样的旨,分明是故意停将军的职!你还不明白吗?”
一语如雷,震得柳星呆若木鸡,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半天,才喃喃道:“皇上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罗大哥的心,天地可鉴……”
“帝王本来就无情,你无辜被发配洛阳,将军停职,哪一件不是皇帝做的?”
柳星大怒,跳起身,“住口,不准你说皇上的不是!”
庄严听他如此维护慕容翼飞,也不知哪来的一股无明火,直烧上顶梁门,一时口不择言,冷笑道:“皇上到底对你好在哪里,你心心念念不忘?不过留给你一身羞辱,被别人耻笑……”
“啪”的一声,庄严脸上早挨了柳星重重一记耳光。
两人全怔住了,气氛变得异常僵硬。
半晌,柳星猛地推开庄严,急奔而去。
呆站了许久,抬手摸摸火辣辣的脸,庄严苦笑,平生就数今天话说得最多,结果应了那句老话,“言多必失”。
今儿哪根筋拧错了,居然硬揭了柳星心头的疮疤,挨耳光可是活该,只怕以后柳星对自己真要“另眼相看”了……
无声地叹气,倚在门口的柳树上,对着月亮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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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这种时刻,能聊以安慰自己的也唯有烈酒了……
记不清喝了多少酒,只知道走在街上,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
酒迷糊了头脑,心情果然舒服多了,原来借酒可以遗忘很多事,就算再刻骨铭心,酒也能磨去痕迹……
踉跄着向前,认不清道路,那又有什么关系?走到再也走不动,倒头便睡,何等逍遥自在啊……
雪光乖乖地跟在罗文琪脚后,不时喷两个响鼻,似乎想引起主人的注意。
来往的将士无不以惊诧地目光看着罗文琪,印象中的龙骧将军向来从容机敏,潇洒自若,几曾见过这般落魄模样?想来停职一事对他打击甚大,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哎呀,罗将军,我可找到你了,这两天你跑哪去了?”路过的沙近勇如获至宝,一把抓住了他。
“找我?”罗文琪晃了两下,“找我干什么?我现在停职,小兵一个,找我替你扛粮包倒是可以……”
沙近勇急得直跺脚,“可不就是分粮的事,各路边镇领粮的队伍全来了,你抢我夺,谁都想先领到粮回去。露天粮栈挤满了人,乱作一团,有几队甚至大打出手。罗将军三天分了两万担,我三天才分了五千担,这样下去可不行,罗将军你快出个主意吧。”
如今正是春荒,青黄不接,边关各镇早已缺粮。因此朝廷从各地紧急调拨来粮草,以解燃眉之急。以前镇守边关的大将经常趁机克扣应发给部属的粮草,再高价卖出,借此牟利。故而各镇都想先领到粮,要是来迟就无粮可领,足足要捱到夏收时才会再有粮分发。这由春到夏的三个月里,将士们全得饿肚子,边关军士饿死之事常有发生。
军中分粮已成最棘手的事,年年都为此发生火拼之事,幸而自高靖廷接掌边关之后,不谋己私,不贪财利,每次亲自主持分粮,边关这才平安了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