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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宾王是我的朋友,裴朗也并无死罪,你杀人只是在给自己的身上加重罪孽。”悠悠相劝,他走上一步,月光照进他的眼中,一片清澈见底。“我相随而来只有一事请教。”

  “什么?”她暗自握紧手中的剑柄,随时准备抽出。

  “姑娘可是来自洛阳武后身旁?”

  她眉梢一立,杀机陡现,“你既知道我的来历,你我之间便必然有一人要死!”她手腕一紧,剑已离鞘,但他却如暗影无声,欺身而至,一只手按住她握剑之后,生生将她的姿势定住,沉声道:“我不能死,你也不能!”



  她这一生从未与男人如此亲近,羞窘难堪之情甚于愤怒,欲劈他一掌,由于脚所站的岸边过于湿滑,身子后仰,立刻便要栽进湖中。莫忘尘眼明手快,将她猛地拉回,几乎是完全拽进自己的怀中,两人力量过大,一起摔倒在岸边。

  她摔倒后趁势将剑完全拔出,横抵在莫忘尘的颈前,而他面不改色,只用那双如能看穿人心的黑眸与她静静的对视,眼中的柔情深入泓潭,摄魄夺魂。

  她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虽然手握长剑的姿势不变,但眼睛已渐渐偏离,不肯与他对视。

  “为何不肯看我?”他戏谑的笑着:“难道你怕我?还是不敢杀我?”

  “少油腔滑调的了,”她哼哼冷笑,“你若知道自己一会儿的死态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他眼中的两簇幽幽火种映亮着他唇底的笑意:“你若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美,就不会板起一张俏脸,用这道无谓的黑纱挡去你的丽质天成了。”他身不抬起,只微微抬高一只手,在她耳畔轻柔地一扯,将那道黑纱扯落。



  “你?!找死!”她气急之下手上用力,冰冷的剑锋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恶狠狠地问道:“你临死之前还有什么遗言?”

  他眨眨眼,反问她:“为何不问问我的名字?你杀人前从不要知道所杀之人是谁吗?”

  “凭你是谁?”她嗤笑不已,“除非你是皇亲国戚,我还可以考虑给你一线生机。”

  他摇头轻叹,“没想到你这样一个看似脱俗的人儿也是如此的世俗习气。”他用手轻点她的手臂,盯着她问:“你手上的那个‘尘’字从何而来?”

  被他的手指点到,她如触电般退后一步,横抵的长剑改为直刺状,剑尖依然在他的喉前三寸处,“你看到的太多了,”她阴沉着眼神。

  莫忘尘从地上缓缓站起,“这样的眼神不应该是你所有的。为什么你总似有无穷无尽的怨气和不满?若你厌倦现在的自己,就不如放弃,不要太过勉强。”

  她的身子莫名的一颤,眼中一片迷惘,连声音都不再如先前那般冷硬:“你是谁?”她终于问出。

  他满意地一笑:“你到底还是问出来了。”那笑在唇边扩散,念的清晰而雅致:“莫忘尘,心魂相系,莫忘尘缘。一个名字便能牵绊住人的前世今生。但人究竟有没有转世?已断的情缘便真能重续?带着前生的宿怨投胎今生,岂非是对眼前肉身的不公?这问题我自问了许久亦没有答案,或许你能为我解答?”

  她被他的话几乎带至魂迷,被他问到才悚然清醒了几分,冷哼着断然回答:“你怕是脑子坏了。”

  “这名字虽不很有名,却似为你而生。”莫忘尘悠然轻语中,双眼飘向她刻有“尘”字的手臂,那灼灼的目光好像已经透过衣服烧痛了她的皮肤,令她情不自禁地以另一只手按住有字的地方,连连倒退,剑尖也早已从他的喉前离开。

  “可否告知姑娘的芳名?”他问得彬彬有礼,眼中却又很坚决的神色,证明他此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情。

  “你没必要知道。”她欲抽身离开,遇见这个男人,是她此行最大的失败,心中那隐隐的不祥之感越发重了。然而莫忘尘却挡在她身前,任她变换身姿都无法将他甩脱。

  “我只是要一个名字而已。”他固执的站在她面前。

  她无奈,只有放弃与他周旋,故作冷淡的道出她的闺名:“木挽香。”

  虽然只是两个名字,但他们彼此的心间都震射出一片灿烂的火花:忘尘,挽香,这两个名字的潜意中蕴含着怎样的缠绵悱侧,百转千回?

  魂之所系,尘香不尽。

  再美的外貌都可以腐烂,化成枯骨。只有地上的一抔清尘所散发出的幽香纵使经过千年的洗礼磨砺依然沁人心脾。那便是深情所鉴吧?只是它们埋于历史的长河之中太久,如今谁来告诉他们,这期间究竟有着怎样生死相随的情愫?又有着怎样依依难忘的尘缘?

  彼此相对,默默无语,虽然相对,却不相识。所有的一切都已忘记,只有那堕入情网时的甜蜜苦涩之味,依然历历,如似昨天。

  尘飞香起,他们终还是不能逃脱命运之神的玩笑,和那已注定逃脱不掉的红尘烦扰。只是在红尘尽头等候着他们的又会是怎样一个刻骨铭心的结局?

  …… ……

  唐之奇收到徐敬业派人送来的书函后,终于略松了一口气,对众人道:“大都督已经带军返城,力争在李孝逸大军兵临扬州之前在城周设下屏障。这一回我们要誓死保卫扬州!倘若此战能胜,则势必给武后一个重击,还请在座诸位守将齐心合力共渡难关!”

  众人皆拍胸言道:“唐长史放心!我等定与扬州共存亡!”

  骆宾王道:“扬州城外,高邮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若是能在那里与李孝逸拼上个三五月,再想办法截断他们的粮草就好办多了。”

  唐之奇颌首称赞道;“不错,大都督也是这个意思。宾王自谦不懂军事,原来是深藏不露。我已派人送信给韦将军,他会在高邮西处的洪泽湖口驻军,那里的都梁山便是最佳守地!”

  众人听了交口称赞,裴朗沉吟道:“洛阳一直没有我父亲的消息,我看我还是回去一趟,探探动静为好。”

  唐之奇瞥了他一眼,心中只当他是临阵畏缩,很是不屑,但嘴里还是很客气:“两军开战在即,中途路上难免会有敌军拦阻,若是让人发现裴公子是从扬州出去,恐怕对您和裴相更不利。既然洛阳方面还无消息,便是好事,您又何必太心急呢?留在扬州城内等着看场好戏吧。”

  …… ……

  一只雪白的玉鸽振翅飞翔,傲视着身下那层层高宅庭院,远眺着碧水青山,与无尽广阔的蓝天融为一体,何其的惬意和自在。

  猛然间,从下面疾起一粒石子,破空冲来,重重地打在它的腹上,它一阵负痛,翅膀沉重,跌了下来,正跌在一双纤纤玉手之中。

  这是府宅深处的一角,院子中到处是莺呼燕语,奔走嬉戏于花丛间的妙龄女子,一个个彩裙翻卷,不拘形迹,完全不把即将到来的战事放在眼中。她们只不过是供人娱乐的歌姬舞女,千百年来,若有朝代更替,那些文臣武将或许会有对或荣宠或贬杀的结局惴惴不安,而她们不会,不论是哪朝哪代,不论是天子脚前还是秦淮楚馆,总会有她们的一席容身之地,虽然说流落于风尘之中难免强颜欢笑,难觅真情,但要只求全命,还是不难的。

  在深院的最尽头,伫立于竹亭之中的紫裙之人,面带微笑地环视着眼前诸人,神色与片刻前一样安详沉静,只不过刚才还空空荡荡地双手却在轻抚一只玉鸽的双翅,悄无声息地将玉鸽脚上所缚的纸条解了下来。背转过身,将字条上的内容通览了一遍后,唇角的笑容变得有几分诡异深奥。她依旧将那字条原封不动的绑在鸽腿之上,探身出庭,双手向上一送,那鸽子又重新飞起,转瞬便消失在视野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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