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半夜,仍是无法阖眼。起身看看天扬,显然也不是睡得很安稳,连在梦中也是双眉紧蹙,翻来覆去,好象被梦魇所困。
就算叫醒他,他还是会再作恶梦。所以……
只有一个办法。这是非常手段,师父(大概)会谅解的。
***
「喂~~起床了。」耳边有人吹气似地呢喃着。
他不肯张开眼睛,只是抗议似地轻哼一声。外面滴滴答答的声音吵死了,而且身下越来越冷,只有旁边一个东西是暖和的。肩膀一挪,更加窝入那温暖的所在,原本就已环抱的双手抱得更紧,生怕那温暖跑掉。
天翔苦笑。这小子平常狂妄自大,盛气凌人,睡迷糊的模样却是出奇的娇憨妩媚,光是看着这副慵懒表情,就觉得体温上升,再加上他这样紧贴在自己怀中,下腹已经开始有些蠢动了。
不行,现在不是发春的时候。
「天亮了,快起来!」
「嗯……」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却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这两天真的很累啊!
天翔开始行动了。细碎的吻从额头延续到紧闭的眼睛、端丽的鼻梁、微微透红的雪白脸颊,最后来到耳边,轻舔着他的耳廓:「老哥,我是不反对继续这样啦,可是你再不起床我们就要被漂走了。」
漂走?什么漂走?这个奇怪的字眼唤回了他的意识,同时也感觉到旁边越来越冷,而且还有水声。
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件事是,天翔又趁机赖到他身边了,而且正在努力地吃他豆腐;正要骂人,却发现第二件事:雨水正前仆后继地从屋顶上的裂缝涌进来,屋里已成了水乡泽国,天翔的空被褥已经开始航行了。
「啊!!!你为什么不早叫我起来!」
「我这不就在叫你了吗?」好人难作呀……
哪有这种叫法……「那你干嘛又偷跑来抱我?」
「冤枉啊,是你抱着我不放的欸!」
「…………」
七手八脚地塞好漏洞,接雨水梳洗后,天扬板着脸啃着受潮的干粮。虽然很明显地在生气,但是他通红的脸颊实在感觉不出什么魄力。
真的很气他又半夜偷袭,也不看看地点;但是紧搂着他的自己实在也没资格说话。况且他心里毕竟还是有些高兴的。
自己真是个大花痴啊,明明是专程回来反省忏悔的,结果还是那样贪恋他的拥抱。
天翔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暗笑。不过是抱着睡一晚,犯得着脸红成这样吗?又不是没做过更超过的事。说到这个,真的好几天没做了,苦啊……
很显然地,待在山上这段期间里是别想了。
像这样枯坐在漏水的破屋子里,一天到晚回忆那些不愉快的事,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不过他可没笨到对天扬说这些话。
不晓得还要忍受潮湿的被褥跟难吃的干粮多久,越想越觉得心头沉重。
聊可堪慰的是,过午之后,下了整整两天的大雨总算停了。望着仍然阴沉的天空,松了口气。
「我又新创了一招,要不要使给你瞧瞧?」
天扬挑眉:「笑话,怎么能错过呢?」
天扬本来打算把飞龙神剑掌传授给天翔,但天翔一来见识过他教剑时的恶形恶状(而且教得也不甚好),不想再自讨苦吃;二来不甘心矮他一截,因此一口回绝,决意要自创一套剑法,跟他分庭抗礼。他既然这么说,天扬自然也懒得逼他了。
屋外十分泥泞,但天翔毫不在意。
「我这招叫做『腾龙斩』,待会你自己小心点。」
开始缓缓地舞着剑招,动作虽慢,却是绵绵密密,坚硬的青铜剑竟化成千万条柔软的长蛇在他身周舞动,毫无破绽。
天扬原本觉得这剑招虽高明,却没什么突出的地方;随即他注意到,天翔的步法始终踏着一个小小的圆圈旋转,一步也不曾出界。剑尖所到之处,逐渐带起剑气,随着天翔的动作加快,剑气也越来越强劲,呈螺旋状上升,有如带着飞龙升天的旋风。
天翔越转越快,正当天扬快要看得头晕时,天翔忽然脚尖一点,窜起约半尺,在半空中一个大回旋,只见一道白光横扫全场,除了天扬以外,以天翔为中心,方圆三丈内的东西无一幸免。天翔落下地来,没有一丝摇晃或晕眩。地面的积水被凌厉的劲风扫过,纷纷冒出了雾气。
天翔觉得十分满意,正在期待天扬赞美他的时候,却见哥哥双眼圆睁,惊骇地瞪着他身后。
回头一看,只见一株半大不小的杏树断成四截,正缓缓地倒地。
「那棵杏树是……师父的心肝宝贝……我还想把它移到师父墓前,让师父赏花……」
「啊……」天翔大惊失色,他本来只想用天扬最喜欢的剑术博君一笑,没想到适得其反,闯出祸来。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忘了……」
天扬一咬牙,狠狠地背过身去不看他。
天翔真的受不了了。只不过是无心之失,犯得着这么激动吗?都已经赔过不是了,还要他怎么样?把树粘回去?
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意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经过这么多大难却还活着,也许就表示师父已经原谅我们了?也许我们命中注定要好好活着?」
冷冷的声音响起:「你是说师父的死也是命中注定吗?」
「我可没说这话!我是说犯不着为已经发生的事跟自己过不去!」
天扬转身怒道:「说得倒轻松!反正你只要一句『我忘了』就可以推得一乾二净了!」
天翔脸色一僵,随即冷笑一声:「哼哼,我懂了。反正只要我一天不想起来,你就一天不放过我,是不是?」
「…………」天扬看着他气白的脸,心中升起一阵懊悔。
为什么他会忘记?
为什么他想不起来?
理由只有一个:因为他为了保护他老哥,摔进万丈深谷。
这理由天扬明明比谁都清楚,为什么,还是要为这种老问题争吵呢?
心里的阴影,真的不能消除吗?
雨,再度降下。
「既然这样,只好委屈你生气生一辈子了,因为,我这颗猪脑就是想不起来!真是对不起你了!」还剑入鞘:「不服气的话,你就自己去摔摔看好了!」
转身想走开,天扬一个箭步上前,从背后搂住了他,脸贴在他背上,低声道:「对不起。」
「…………」天翔在心里长叹一声,暗恨自己没骨气,居然这么简单气就消了一半。
更恨的是,他老哥难得这么老实,此时此地他却不能趁机享用一番,真是人生至怨哪!
「进去吧,雨变大了。」
这时,四周的山丘忽然传来奇异的声音,刚开始只是小小的嗡嗡声,然后越来越响亮,一转眼,整片大地开始轰隆作响。
天扬在这山里住久了,听见这声音,唤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恐惧,下一瞬间他便醒悟:「山崩!」只见滚滚浊流已经挟着大批的树木泥沙,怒吼着朝他们冲来。
「快跑!」
展开轻功没命地向前狂奔,后面追赶的土石洪流已经够麻烦了,脚下的土地更是一步步地不住崩塌下陷,只要一个失足,就会被当场活埋。
天扬眼角瞥到一个景象:无忧子埋葬的山丘,整个山顶正在往下滑。
「师父的墓!师父!师父!」
天翔拉住他:「来不及了!我们快走吧!」
事已至此,再怎么呼天抢地也没用;天扬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苦,跟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