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扬勉强笑笑:「那真是……真是恭喜了。」然后就大步走向飞飞。虽已是强中之强的高手,此时的脚步竟有些不稳。
飞飞见他神色古怪,迎上来问:「扬哥,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天扬笑道:「怎么会?心里的包袱丢了,轻松得很哪!」
飞飞知道这绝不是他的真心话,但他也知道多问无益,便故意将话头岔开:「扬哥,我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其实我们用不着专程去见什么谷主呀。凭你的功夫,趁夜混进谷里,直接把聂隐娘救出来不就得了?」
天扬十分不以为然地摇头道:「飞飞,你呀──」
飞飞连忙道歉:「对不起,我错了。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应该光明正大才对。」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啊?」
天扬说:「谁有空在这儿跟他们拖拖拉拉,还得去跟他们谷主啰嗦啊?咱们现在就去把大姐救出来,搞不好等我们三个跑到天边了,这三个笨蛋还没到家哩。」他原本就不想去裂风谷,此刻更盼离廷宇他们越远越好,因此对飞飞的提议大力赞同。
飞飞大喜:「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走去哪里?」
「哇啊啊啊啊!!!!」
背后冷不防冒出的声音让二人同时失声惊叫起来。廷宇不知何时竟已不声不响地站在他们身后。
二人不约而同地大骂起来:「搞什么鬼?吓人啊?」
「不要随便跑到别人背后好不好?」
廷宇笑道:「抱歉,看你们聊得那么开心,忍不住就想过来凑个热闹。」说着便硬挤进二人之间,双手分别搂住两人肩头:「在聊什么?继续啊。」
刚才的谈话内容岂能让他听见?天扬叹口气摇摇头,跟飞飞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忽然肩上一痛,二人都是疼得大叫起来。原来廷宇看见他们二个眉目传情,手上一使劲,把二人勒得疼痛极了。
飞飞骂道:「又怎么了呀?」
廷宇笑道:「不好意思,失手失手。」然而他的语气中却是毫无歉意。
一瞬间,他已经知道心里这种感觉叫做「嫉妒」。他跟天扬一起生活的二十几年,现在全成了一片空白,而飞飞这一年来却跟天扬形影不离,二人感情好到光用眼神就可沟通,这简直让廷宇无法忍受。
飞飞猛地挣脱了廷宇,恨恨地瞪着他。廷宇并不在乎。此刻飞飞再怎么讨厌他,都与他无关,因为自己同样厌恶飞飞。
天扬感觉到廷宇的臂弯搭在自己肩上,身体又跟自己紧紧贴着,早已全身发热,几乎要发起抖来。他拚命克制自己,想要拨开廷宇的手,却又做不到。只觉心脏狂跳,有如雷鸣。
他勉强装了个笑脸,说:「我正跟飞飞说,没想到这趟有喜酒可喝,这下可得好好张罗礼金了。」明明是跟廷宇说话,眼睛却直视前方,不敢转过去跟廷宇视线相触,笑容也有些僵硬,很明显地是在紧张。
廷宇没有回答,只是眯起眼睛凝视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纤细的颈项,更加确定跟自己梦里的人一模一样。脑中那座叫做「伦理道德」的警钟越敲越响,那股想当场将天扬压倒的冲动却也越烧越烈。
天扬感觉到他锐利的视线直射在自己侧脸上,心中更加慌张,又加了一句话:「还好你不是我弟弟,我只要等着喝喜酒就行了,否则不累死才怪。」
廷宇冷冷地说:「睁眼说瞎话。」
天扬猛然回头瞪着他:「你说什么?」
廷宇说:「你应该听见了才对。」
天扬怒道:「我什么时候睁眼说瞎话了?」
「问你自己呀。」
飞飞感觉到有些异样,满怀疑惑地说:「你该不会是……想起什么了吧?」
廷宇盯着天扬许久,说:「对,我全都想起来了。」
天扬哈哈二声,冷冷地说:「鬼才相信!」
廷宇说:「为什么?我既不是你弟弟,有没有恢复记忆,应该都跟你没关系才对吧?难道说,你有什么事不希望我记起来吗?」
天扬狠狠瞪他一眼,想挣脱他,但廷宇手上使劲,将他整个人揽进自己怀里。天扬倒抽一口冷气,怔怔地看着他。
飞飞叫道:「你干什么?快放手!」
廷宇不理他,只是对天扬露出了笑容。非常非常温柔的笑容,却让人背脊发冷。他伸手轻轻拨开天扬额前的头发,笔直地与他四目相对,手指则毫不客气地沿着脸颊滑下,一路来到领口。天扬想喝止,却僵硬得出不了声。
廷宇凑上前去,在他耳边吹气似地说:「有些事,不需要等想起来才知道。」说着便放开天扬,缓缓走开。
飞飞朝他背后大骂:「他妈的,什么东西!」
天扬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夜里,廷宇走出房外散心,原本一再提醒自己,吹吹风就回房,脚步却仍是不由自主往天扬房间走去。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他几乎每晚都会潜入天扬房中,怔怔地凝视他的睡脸,同时感觉到全身发烫的痛苦。心里不断骂自己疯子,却怎么也克制不住。
最不能理解的是,以天扬警觉性之高,居然没有被他惊醒。他甚至开始怀疑,天扬是在默许他做的事了。
背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廷宇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发现飞飞笑咪咪地站在自己身后,说:「怎么?睡不着啊?」
廷宇没好气地说:「反正不是出来做贼的!」
飞飞笑道:「别这么冷淡嘛!以前整你是我不好,我跟你赔不是了。既然你不是空空儿,我们也不妨做做朋友。如果你真的是他,那我是连一句话都不会跟你多说。」
廷宇说:「空空儿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让你这么恨他?」
飞飞说:「我一点也不恨他。但是要是我跟他走得太近,扬哥会不高兴的。况且,得罪我又算得了什么?可是他不该惹扬哥生气啊。」
廷宇楞了一下:「我……空空儿惹天扬生气?为什么?」
飞飞叹了口气:「这就一言难尽了。他们从小感情就不好,动不动就吵嘴打架。扬哥常说,那人是他命中的对头冤家,天生来跟他过不去的。」天扬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是在灌了三四壶酒,烂醉如泥的时候说的。
「天生的……冤家?」
飞飞装作没注意到他的动摇,继续说:「那个人哪,势利眼又爱慕虚荣,只要有钱谁都可以支使他,浑身铜臭味又一副奴才相,扬哥一看到他就想避得远远地。」
「他这样说自己弟弟?」
飞飞说:「不过两个人真正闹翻的缘故,还是为了那本图谱。」
廷宇问:「什么图谱?」
「就是那卷什么飞龙神剑掌的图谱呀。我说这空空儿也实在太不象话,扬哥是他大哥,又是无忧子的大徒弟,图谱本来就应该传给他。况且图谱是扬哥辛辛苦苦从刘悟那儿夺回来的,他根本没资格碰。可是他偏要死皮赖脸跑来抢,他们两个人在陈州城外,打得是天昏地暗,什么杀着都用出来,真是差点吓死我。那不叫打架,简直像要把对方连骨
头一起吞下去一样。」
廷宇脸色发白,一言不发地听着。
「还好扬哥功夫厉害,图谱没给他抢去。不过我看着实在气不过,跟扬哥说这么烂的弟弟不要算了,扬哥说:『你放心,他再敢不长眼睛来动这图谱,我就叫他去跟阎王学剑!』」
他说的话总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则省去天扬一年来对天翔的苦苦思念,换成自己的加油添醋;天下最厉害的谎言莫过于此。况且他是天扬最亲近的人,不管他说出来的话有多刺耳,旁人听起来总觉特别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