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宇豁地站起,撞翻了茶杯,指着天扬说:「你不要太过分了!」
天扬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明知不是我对手还在这儿鬼吼鬼叫,不但是缩头乌龟,还是井底之蛙。」
廷宇怒道:「你再敢侮辱裂风谷,就算我打不过你,也要誓死周旋。」
天扬说:「如果不是你这么没用,我怎么会看不起裂风谷?所以说污辱裂风谷的人是你呀。」
廷宇刷地拔出了剑,这才想到剑早就折断了。天扬冷笑了一声。
这时飞飞撅着嘴走进来,无视于店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天扬身边一屁股坐下,说:「扬哥,我输钱了。」
天扬说:「怎么回事?」
「我到赌场里去玩儿,把钱输光了,还欠了一大笔债。」
天扬说:「哟,那可麻烦了。」
飞飞说:「那也没什么麻烦,我把两匹马押给他们抵债了。」
廷宇大惊:「什么?」奔到门口,只见两个壮汉远远地把他和天扬的马牵走了。廷宇冲回来对飞飞大叫:「你赌输钱押自己的马就好了,怎么可以拿我的马去抵债?」
「有差吗?两匹还不都是你出的钱。」
「什么话!」
天扬抬手说:「别吵了,马再买不就是了。」
飞飞说:「这就有点麻烦了。」
「怎么说?」
飞飞把一个空空如也的荷包扔在桌上:「他的钱也让我输光了。」
廷宇一看,那正是自己的荷包,不知何时被飞飞「借」了去,他居然毫无知觉。
廷宇怒道:「你居然偷我的钱!」
飞飞说:「谁叫你自己不把钱包顾好,出门不比家里,可不能粗心大意呀。」
廷宇看着他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确认了一件事:这小子真的非常、非常讨厌自己。
廷宇逼自己平静下来,说:「好,我不该粗心大意,你比较行;你倒说说看,眼前我们连茶钱都付不出来,该怎么办?」
飞飞说:「把你的剑当了不就得了。」
廷宇举起断剑给他看,飞飞摇头道:「使剑的人居然连剑都顾不好,你也太离谱了。」他站起来说:「好吧。我再去街上『筹钱』好了。」
廷宇说:「坐下。麻烦不要再伸三只手了。」
飞飞正要回嘴,天扬拉他坐下:「我有个主意,我们三个站起来,拔腿往外冲,一了百了。」
廷宇摇头说:「这是白吃白喝,不干。」
天扬说:「既然这样,街上总有旧书摊吧?把这拿去卖了。」说着掏出那本四十二章经交给飞飞。
廷宇大惊:「不行!」
飞飞不耐烦地说:「这个不行,那个不干,有本事你自己拿个主意呀。」
廷宇怒道:「明明是你闯的祸,凭什么要我拿主意?」
天扬阻止他们争吵:「听着,先把这书卖了,我们三个堂堂正正走出去;然后我有个办法,一个时辰之内赚五百两,到时先把书买回来,再买马买剑还有找。」
廷宇怀疑地说:「一个时辰赚五百两?该不会是……」
「你放心,不偷不抢,人家还会高高兴兴把钱捧给你。」
廷宇虽然半信半疑,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廷宇现在实在是痛不欲生。
他所在的地方叫做醉香院,而所谓的醉香院,就是「妓院」。
为什么他会在妓院里呢?这就要回溯到几个时辰之前……
原来天扬所说赚五百两的方法,就是要廷宇和飞飞假装扭送他到衙门里领赏,他再自己逃狱跟他们会合。
廷宇一听到要欺骗官府,当然是大惊失色,但是他已骑虎难下了。领了赏金,他立刻飞奔到书摊去找他的经书,谁知经书已经被醉香院老板娘买走了。
这就是廷宇出现在妓院里的原因。进妓院已经够糟了,偏偏老板娘外出,他还得乖乖坐着等她回来。
他一个人坐在楼梯下发呆,一个又一个的姑娘过来向他献媚卖好,逼得他没处可逃。只觉四周都是呛鼻的脂粉味,还有女人嗲声嗲气的说话声,当真是说不出的恶心。他不禁再度深深地思念起青岚来。
然而就在他脑中塞满青岚的倩影时,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半个时辰之前,当他们押着天扬来到衙门口时,天扬忽然开口说道:「有件事飞飞说错了。他说你手下无人生还,这是错的。我就曾经三次亲眼看见你对想杀你的人手下留情,有一次还差点害惨自己。我是觉得你很白痴,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有点气量也是好事。」他说话时眼睛直视前方,看也不看廷宇一眼,笔直地走进衙门。
廷宇一直思索着他那番话,忽然脑中闪过:「他这是第一次称赞我哪!」心中激荡不已,天扬的身影再度浮现眼前。
那是无比轻盈灵动的形影,走起路来仿佛足不点地,虽不像女子一样婀娜多姿,却是潇洒如风。还有那奇特的相貌。不是一般的美男子的美,而是山精水怪的美,足以让人疯狂迷乱。
如果他是女子,自己大概会喜欢吧……
廷宇忽然惊觉,在那一刻间自己竟然生出了背叛青岚的念头,当真惊骇不已,不由得伸手猛敲自己的头。敲了数下,才发现身旁四五个妓女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知道自己又出丑了,只得干笑连连。
好不容易挨到老板娘回来,出两倍高价买回经书,总算是功德圆满。兴高采烈地正要离去,在门口又给两个人拖了回来,正是飞飞和刚从牢里脱身的天扬。
天扬把新买的剑塞在他手里:「你去哪?」
廷宇一扬经书:「书到手了,我要走了。」
天扬说:「牢里跑了通缉犯,外面满街都是官兵,你要走去哪儿啊?先避避再说。」不由分说硬是将他拖回妓院中,问老板娘要间空房间。
廷宇惊问:「你想干什么?」
天扬说:「在这儿待一晚,明天再走啊。」
廷宇大叫:「笑话!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过夜!」
天扬正色说:「『这种地方』?老兄,你要是不喜欢风尘女子,别点人家姑娘就得了;人家也是辛辛苦苦在赚钱,凭什么要让你说成这样?」廷宇一时竟无言以对。
妓院老板娘看三个大男人进妓院不要姑娘只要房间,大感奇怪,不过看在他们出手大方的份上,还是拨了间空房给他们。
廷宇坐在房里,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自在,忽然想到一事,豁地站起,说:「怪了,官兵是在捉你又不是捉我,我有什么好躲的?反正我已经拿到经书了,你们慢慢休息吧,在下不奉陪了。」
飞飞说:「是吗?」手上一个东西一扬,廷宇辛辛苦苦才拿到的经书又不知何时给他摸走了。
廷宇气得差点当场昏过去,喝道:「放下!」长剑挑起疾刺他手臂,想逼他放下经书,但是剑锋未到,飞飞早已一溜烟闪开,窜出了房门。廷宇提剑追了出去,两人在妓院里横冲直撞,撞翻了十几桌酒席,顿时整间屋子里都是尖叫声。
廷宇豁出全身力气追赶飞飞,但飞飞就像身上生了翅膀似地,他怎么也追不上。眼见飞飞一转身撞开一扇房门躲进房内,立刻二话不说追进去。脚还没踏进房门,就被迎面而来的尖叫声震得晕头转向,只见一个半裸的女子裹在床帷里惊慌失措地看着他,除此之外房里别无他人。
廷宇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看见床上棉被里有团东西在动,顿时顾不得礼貌,冲上前去一把掀开棉被,喝道:「出来!」谁知里面不是飞飞,而是个赤身裸体,脸色苍白的青年,口中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我……我下次不敢了,这位大哥千万别告诉我老婆……」廷宇呆住了,而那名惧内的寻芳客一看见他的相貌,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