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在护士走出病房的同时,我探出头朝路人甲乙吩咐道,“冰袋。”
面面相睽,十秒对视,败阵的是嫩蒜头。于是,NARAKI边大呼流年不利,边心有不甘地跟着护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关上门,我拉过椅子坐在他身边。
老实说,我对照顾病人极度没有兴趣。因为对象是他所以另当别论。对乏味的事物维持不了太长时间的兴趣,这是双子座人的典型个性。四周单调的白色给我的感观也是一样,即使它布置得十分人性化。
看多了他受伤痛折磨的脸庞,令我的创作灵感渐渐有了枯竭的倾向。在这种时候,难免会怀念起他风趣随和的音容笑貌——算来也足有一个星期没看到了。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室内的平静有了一道细微的裂缝,我拉开门,从NARAKI的手中拿过冰袋。
“我和莫晟茗打算回他投宿的酒店,暂且不打扰你们了。”NARAKI眨眨眼,眼里有着暧昧。
“不送。”我企图关上门。
“明天中午我会过来替你。”莫晟茗及时地插了一句。
“谢了。”
室内再度恢复了安宁,我回到床边,将冰袋调整好位置放在他的额头上。不知是因为麻醉剂渐渐失去作用还是被过冷的冰块刺激到了,他在睡梦中蹙起眉。
“……别走……”
“我在。”握住他的手,我低声道。
因为失血过量,他的手呈现出冰冷的状态,透过肌肤传送的温暖让他安静了下来。
凌晨三、四点,模糊的意识感觉到了手被反握的迹象,我睁开眼,发现他果然醒了。
“痛得厉害?”
无意抽回手,我假装不知道我的手正处与被‘俘’的状态。
“有点。”
他的表情看起来就不太赏心悦目。
“最深的一条伤口原先只有6寸长,现在是9寸。”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显然昨天下午的那场闹剧还不够搁倒你。”
“……能看见你的一分一秒对我来说都珍贵,尤其是昨天。”他淡淡地苦笑。
“痴情种在这速食爱情的时代已经不流行了。”我单手拿过水杯和药,将药放进他的嘴里后让他喝下小半杯水。
“流行的未必适合我,虽然我曾经是流行的代言人。”他的眼神温和而真挚,“感情和时装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事物。”
“我似乎生来就与这两种东西没什么缘分。”并非是变相的拒绝,我只是如实地道出我的想法。
“永远走在时代尖端的时装并非是每个人都合适,有些人穿着简单朴实反而能突现自己的特色。”
——感情也是一样。
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我却知道下半句的涵义。
“你代言的是流行,自诩的却是古董。”我翻着卡罗琳·贾德的《航海日志》。
“对。”他低低地笑,一语双关,“现在感觉自己像是个半截式的木乃伊。”
“你不是吗?”我漫不经心地反问。
“应该还不至于那么糟吧。”他闭上眼感觉了一下上身密密的绷带,片刻之后,他不得不无奈地承认,“……唔,确实是……”
“知道就好。”我又翻了一页,但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
“现在几点了?”看了眼窗外,他问道。
“四点三十。”
“要不要再睡一下,你累了整个晚上。”
我单手撑着腮部,“也好,下一次吃药是两小时后,记得叫醒我。”
“好。”
片刻之后,我睁开眼,“看了这么久不觉得腻?我可不是什么帅到没天理的美男子。”
他凝视着我好一会儿才道,“因为……还是不太相信你会真的在这里。”
本想反驳,但一转念,我的脑海中突然萌生出一个更直接的办法。
“想确认?”
他看向我的视线中多了几分疑惑,但还没等他理清思绪,我已封住了他略显干燥的唇……
片刻后——
“现在相信了吗?”
感觉出唇与唇的相触带着些微恶作剧的味道,他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喜悦。
“不相信的话,再一次也无妨。”我扬眉。
……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的吻,而且是深吻,一如我们在混乱的机场里相拥的那一刻……
“两个吻,等于提早康复两天,加上利息一天。”
回到椅子上,我游刃有余地‘缁铢必较’。
“利息还不算太高,我应该还得起。”他笑。
“如果以后有类似情况发生的话,也做如上处理。”
“明白了。”他非常合作。
“很好。”
“俞虞。”
“嗯?”我抬眼看他。
“Te Amo。”
照料他康复的日子是薄荷糖的味道,不太甜的甜,清凉中带着些微的热。对甜食不存任何好感的我难得地不讨厌这种味道。
我们之间的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默契让我们不约而同地绝口不提任何关于小语的只字片语,即使是在我接听她的电话时,他也只是静静地聆听,然后将听到的一切沉入他心里的那片海洋深处。
“巴黎会展中心的场地还在布置中。”关上手机,我淡淡地提了一句,“至今为止,那边的一切还算顺利。”
他无言地挑眉,然后颔首,“在你听电话的时候,晟茗和NARAKI临时决定出去到处逛逛。”
“他们在不在没有多大差别。”坐在他身侧,我审视着他脸上的伤处,大部分都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那一对也需要自己的时间。”他的口吻兼俱调侃与理解。
我有些愕然,不过随即又习以为常。因为对我来说,除非必要,否则我很少会对周遭事物持兴味的态度。
他低低地笑,“虽然他们掩饰得确实不坏,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得出蛛丝马迹。”
“蒜头家族联姻没什么坏处。”
莫晟茗和NARAKI,等同与狐和狸,锅和盖。正所谓一丘之貉,同类相吸。
“蒜头家族?”他顿时失笑。
“出自莫晟茗本人发明的典故。”我倒了杯水,并将药丸递到他手中。
“哦——”非常合作地服完药,他放下水杯,“其实,晟茗也算得上是个专一的人,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心仪的对象。”
“一个企图染指大和民族幼苗的人姑且不论专一与否,他的第一步就踏歪了。”
“我不也是么。”他看向我的目光里满是温柔。
“六岁是个代沟。”我回答得言简意赅,“况且以莫晟茗的个性,他绝对不会有耐心等‘幼齿’十年。”
“很多人都不会,我只是个例外而已……更何况,我并没有专心地守侯这份感情。”他的话很诚实,也很真挚。
“怎么个专心法?抛妻弃女?”我就事论事,“而且凡事都有先来后到,这是人知常情。这个世界是由现实组成的,而不是虚幻的风花雪月和近乎白痴的罗曼蒂克。”
爱情与亲情的天平,不会永远倾向于亲情,也不会永远倾向于爱情。否则,就不成为天平,也不会有永无止尽的挣扎。
“直到米莲娜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晚,我才知道原来她什么都明白……”他低低地叹息,“那把小提琴,还有关于你的一切。”
“你曾经爱过她吗?”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和米莲娜之间有着深厚的牵绊,但我们都心知肚明那并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虽然嫉妒有时并不是件坏事,但却因人而异。禁忌的感情,陷得越深,抽身时也就越痛。
“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我将事实从彼此的心中挖掘而出,曝晒于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