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光芒,一丝一屡地黯淡;缘分,一点一滴地枯竭。
没有永恒,有的,只是短暂的记忆和凝结的化石。
“你是俞虞?”
突兀地,一个高挑的影子出现在我的眼前,挡住了我的视线。
端详了她三秒,我得出了结论:是个大美人,但绝对不会是个大美女。虽然‘她’长发飘逸,彩妆宜人,迷倒众生万千。
“看来哲也守株的本领还不够好。”
我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日本人,‘她’的中文说得相当流利,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关于这一点上,哲也应该向‘她’学习。
“显然是如此。”
话落,‘她’忽然猛地拉起我的前襟,重重地吻住我的唇——
“这一吻,是我很迷上你的宣誓。”
就在他放开我的那一瞬间,我站直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傲人的俊脸上留下一个五彩斑斓的记号。
“这一拳,是对任性小孩的惩罚。”
“你只比我大六岁。”
全然不顾脸上面积可观的淤青,NARAKI OKARA直率地看着我。
“已经很够了,我对幼齿没兴趣。”
提起背包,我拿出机票准备Check in。
“只要你对男人有兴趣,一切都好商量。”
像是超级市场的推销员处理明天就要过了保质期的商品那样(虽然现在他的模样看起来十分逼真),NARAKI OKARA卖力地推销自己。
“如果你能把自己‘做’老一倍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我停下脚步,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俞虞喜欢欧吉桑?!”显然,NARAKI OKARA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你有意见?”我继续大步向前走。
“意见的话是没有,但我觉得你的这个嗜好不太好。”NARAKI OKARA提着自己的行李犹如跟屁虫那样紧随其后。
“我的嗜好跟你什么关系?”我的嘴角扬起一抹讽刺,“还有,难道你也要去法国?”
“对啊。”从兜里掏出机票挥了挥,NARAKI OKARA坏笑,“按照哲也的预定行程,我明天上午要抵达巴黎拍摄写真集。虽然航班晚了你一天,但没有关系,我现在就去办提早手续。”
“你怎么知道我在开罗?”
“哲也手机上的短信息写得很清楚咩!”大偶像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
“这么说,是你歪打正着,还是我运气不好?”我斜睨着他。
“前者比较美好。”NARAKI OKARA正儿八经地合掌朝天拜了拜,“瞧,我刚下飞机就遇到了你,这说明我们之间很有缘分。”
“孽缘比较贴切。”我第三次开始朝前走的动作,“好了,很高兴认识你,NARAKI君。再见。”
“我要跟你一起去巴黎!”日本流行乐坛的当红忧郁王子摇着莫须有的狗儿尾巴。
“我拒绝带一根幼齿尾巴去见我的爱妻。”我转身投下炸弹一颗。
“什么?!你已经结婚了?!” 大偶像电晕无数少女的眼珠开始有转圈的趋势。
“难得哲也没有告诉你。”我似笑非笑,递出机票和护照,取得登机卡后我向海关走去。
“等我一下。”
NARAKI趁我不注意,挟持了我的随身背包做‘包质’,一溜烟朝着总服务台跑去。
“喂!”
“小姐,四十五分钟后起飞的BR746还有没有空位?我要把明天下午的预定航班提早到这一班。” 大少爷很顺口地给人添麻烦。
“请稍等一下。”
“基本上,你这个旅伴并不受欢迎。”我准备以谈判姿态解决‘包质’问题。
“没关系……”
不料,他的话刚开了个头,就哽在泛白的脸色里。
“喂!”我眼明手快地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NARAKI?”
“……我的……胃……好疼……”
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五个字,他的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总服务台的小姐立即打内线唤来机场的医务人员。
医务人员当机立断地将NARAKI大少爷‘请’进贵宾室休息,而本欲登机归去的我也不得不充当临时保父兼看护。
“他没事,只是长时间的空腹引起了胃部的痉挛。”十五分钟后,医者得出了结论,“适当饮食就好了。”
“谢谢。”等机场服务人员都离开了贵宾室,我立刻不善地看向他,“你究竟多久没吃饭了?”
“不多。”自知理亏的NARAKI虚弱一笑,“两天而已。”
“还是说你不知道什么叫做饥饿?”
“知道。但因为工作的关系,已经习惯了。”NARAKI不以为然。
“等你哪一天死于数天不进米水,请务必通知我来参观当代日本的偶像饿殍。”
很不幸,这个狡猾的偶像连晕倒时也牢牢地抱着我的背包。除非我下决心放弃包里的谱子和生活用品,不带一片云彩地踏入巴黎,否则我还得留在这里听他那些没营养的话题。
看了眼表,离登机限制时间还有十分钟。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放开我的包,改天我考虑买十支棒糖来酬谢你。”
“你想对我始乱终弃?”
眼角瞥见医务人员端了少量料理进来,奸诈的NARAKI立刻对身上的女装加以善用,将楚楚动人的美女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果然不出所料,医务人员甲向我投来了薄责的目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在这块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牛皮糖的强力黏劲下,我暂时是走不了了。
“我也要坐下一班飞机去巴黎。”揣测出了我的计划,NARAKI乘胜追击,“和你一起。”
把从医务人员甲手里接过的料理摆在他面前,“吃完了再议。”
没有发现我言语里的圈套,NARAKI兴高采烈地囫囵吞枣。
“你有偏执狂倾向。”看着他,我下了结论。
“嗳?俞虞很过分哦。”
三下五除二地解决完食物,NARAKI抹了抹嘴。
“其实早在我出道之前,我就听说过你的大名。据说日本流行乐界鼎鼎大名的作曲者是不少,但唯有‘海圣SAKANA’的作品才有可能让默默无名的新人歌手在一夜之间红遍全日本。在从哲也那儿看见你的相片之前,我一直是单纯地仰慕你的才华。而在这之后,我就成了你忠实的爱慕者。”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长相居然还能让思春期的小男生浮想联翩。”我恶意损他,“如果已经没事的话,就别横在这儿给人添麻烦。”
我站起身,对我来说,多一个提行李的小弟显然没什么坏处。当然,如果能用胶布把他的嘴贴得严严实实就更好了。
刚走下楼梯,我便发现原先安宁的1号候机厅里一片混乱,而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熊熊的火光照亮了阴郁的夜色。
一阵恶寒从我的背部直涌而上。
——那架失事的飞机正是我原先要搭乘的BR746航班。
NARAKI显然也惊呆了,好一会儿,他才下意识地开始喃喃自语,“……看来命中注定我们不会丧生在这里,不然我也不会刚巧在这时侯胃病发作……”
刚想转头阻止他的聒噪,一个石化在大理石柱边的高大身影忽然定住了我的视线。
他背部的白衬衫上隐隐透出的血迹渐渐扩散开来,然而他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似地纹丝不动,笔直地站在那里,看着窗外那熊熊燃烧的飞机残骸。在他的身边,另一个高大的身影似乎在说着什么,可他仍是置若罔闻,一如千百年前就矗立在那里的一座石像,没有知觉,没有感情,没有生命,也没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