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书本,我望向向修聿,“饿了吗?”
“有一点。”倚在枕头上的他微微扬眉。
“想吃什么?”
“你做?”他的目光是期待的。
基于病人最大的原理,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可以。点单吧。”
“什锦饭。”他笑得很满足。
我挑眉,“汤呢?”
“面包浓汤?”
我拿起椅子上的外套,“一小时可以忍耐吧?”
“没问题。”
一小时后,我准时回到病房,原本空空如也的手里现已多了两份食物。
“很香。”
很显然,向修聿早已算准了我踏进病房的时间,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大快朵颐的准备。打开食盒,我将晚餐和餐具取出。
借由我的‘手工’劳动尝了一口食物,他不由地赞叹道:“味道和我想象的一样好。”
愉快的情绪随之涌上心头,我端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口面包汤,发现味道果然不错。
老实说,向修聿是一个相当配合的病人,因此我的‘护士工作’也干得很顺利。
晚餐时间在温和的气氛中缓缓而过,将最后一口炒饭送进他的嘴里后,我满意地看到他眼中浮现起的餍足。
“很好吃,谢谢。”
将清洁过的毛巾递给他后,我的照料工作暂时宣告完毕。拿起微冷的晚饭,我开始祭五脏庙。
“现在小语应该抵达法国了。”向修聿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她刚才打过电话来,说她已经坐上火车,正在前往巴黎会展中心的路上。”
“哦?那就好。”
“我告诉他你的状况不错。”我放下餐具,开始品尝汤的美味。
“是不错。”向修聿笑,“因为我的‘特护’是十项全能。”
“谢了。”
没由来地,我又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名为‘愉悦’的情绪蒸腾而起——不知这是不是意味着某天当我江郎才尽的时候,可以申请做一名特护来维持生计?
“所以,你应该可以放心去巴黎了。”
正像英格兰举世闻名的天气状况那样,我的情绪在下一秒钟开始变坏——阳光隐没,乌云聚集,风力逐渐变得强劲。
敏锐如向修聿者几乎就在阳光隐没的那一刹那就发现了我周遭气氛的改变,“难道是我会错意了——事实上,你并不想去巴黎?”
没错,我是不想去巴黎。
但问题是:我为什么不想去?
小语现在正在那里;关于她即使打肿脸充胖子也要亲手护送的那幅画,我也很想一探究竟;更何况塞纳河的美景正在向我召唤。
基于上述三大理由,还有什么原因能制止我去巴黎?
直觉告诉我,对于这个问题不必多加思考。于是,我反问向修聿——
“为什么不?”
这个问题,其实更像是反问我自己。
“看来是我弄错了。”他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下一刻我便拿出手机拨通了定票电话,直截了当地订下了明天下午直飞巴黎的航班。
丢开电话,我将使用过的餐具一古脑儿收集到一起,扔进餐盘里运往流理台。
打开水流,我草草地冲刷完餐具后又胡乱地将它们堆在一边。随意地扯下毛巾洗了脸,我走到窗边,从口袋里掏出使用几率极小的‘Silver’烟盒,取出一支点燃。
窗外,灯火寥寥,星月同辉。
白色的烟圈袅袅上升,飘散至虚无,但心中莫名的烦躁依然翻腾,丝毫也没有平静的迹象。
食指与中指间的‘Silver’渐渐散发出微小的灼热,我靠在窗边任晚风拂面。凌乱的思绪中似乎有点点如烟之火的头绪,但我却无意去深思。
向外展开的明净玻璃在夜的衬托下反射出真实的一切——即将燃尽的烟头,混血儿般的轮廓,随风颤动的衣领,还有,蓄意逃避的眼神。
掐灭烟头,我转身离开窗边,回到病房里。
向修聿在平静地阅读着我下午从旧书铺子买回来的航海书籍,瞥见我脸色阴郁,他放下书本将视线转向我。
“俞虞,你在生气?”
“无名火而已,不用理我。”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我口气不善。
“如果和我有关的话,我很抱歉。”
“和你无关。”我斩钉截铁地冷然回道。
明知自己在他面前似乎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但仍是无法抑制。
一抹阴霾从向修聿的眼中飘过,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吧。”
压抑的沉默渐渐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有数分钟,我们就这样不带任何情绪地凝视着彼此,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暧昧的宁静。
“2136号病房,更换绷带。”
护士清脆的嗓音从门外传来,我站起身,走到门边拧开把手。穿着粉红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推着装满药品的护理车走了进来。
“向先生,您的换药时间到了。”小护士边用流利的英语告知我们,边冲着向修聿甜甜一笑。
“麻烦你了。”向修聿下意识地放松了脸部表情,并坐直身体方便她更换绷带。
“请问向先生待会儿要清洁身体吗?”小护士拿出绷带和药品,“如果要的话,请在我换药之前做好,以免重复劳动。”
并非洁癖作祟,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能明白对于一个习惯了一日里需要沐浴两次的人而言,四天三夜已是极限中的极限。
“可以。”
在向修聿回答之前,我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
“那我半小时以后再过来,请在这段时间里完成清洁工作。”小护士笑了笑,放下绷带和药品后退出了病房。
“去浴室,还是在这里?”不让自己想太多,我直截了当。
“浴室吧。”向修聿略显困难地站起身。
我暂时充当拐杖的角色,支持着他顺利到达目的地。
“站着可以吗?”合上浴室门的同时我问他。
“可以。”他扬了扬嘴角,单手解开白衬衣的扣子,裹着白色绷带的小麦色肌肤顿时映入了我的眼帘。
有一瞬间,我的呼吸下意识地窒了窒。
平稳住略微急促的心跳,我卷起袖子,从背后拆开仍残留着多处血迹的绷带。随着一圈圈绷带的落地,那一片触目惊心的伤再度呈现在我眼前。
我的视线凝滞了许久,直到向修聿低低地开口问“怎么了?”,我才回神。
我站起身取下毛巾并打开热水流,将毛巾拧干后我绕到向修聿的正面,而就在伸出手的那一瞬间,我犹豫了一秒。
“我自己来吧。”仿佛看出了我的动摇,他试图从我手上接过毛巾。
“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
被他的不以为然激怒的我立即驳回他的提议,同时开始使用热乎乎的毛巾。
在这狭小空间里,温度因为水蒸气的挥发而慢慢上升。即使我只穿着薄薄的衬衫,汗珠仍是渗出了额头。
但我心知肚明,这灼烧着我的热源绝不仅仅是因为水蒸气的温度。
雪白的毛巾顺着充满力量的肌理来回移动,从肩膀到背胛,并谨慎地绕过大片伤残区域直达腰部。
清洗完毛巾,我继续第二轮的机械操作。
很显然,第二轮的区域操作难度要比第一轮大得多。面对向修聿深沉的目光,我的视线只能专注于那片小麦色的刚毅肌理。
拭擦完修长有力的颈部和肩部,我手上的毛巾不得不继续下行,同样身为男人,我当然知道胸膛是一大弱点区,因此我稍稍用力地使毛巾快速穿越这个敏感地带到达向修聿的腹部。
赘肉或者是将军肚,对于眼前这具看来根本不像是中年男子的身躯而言,显然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取而代之的却是连我都稍嫌逊色的紧实腹肌,即使是隔着厚实的天鹅绒毛巾,仍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的形状和蕴涵着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