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在那群人被押进之后就重重地关上。
月归敲打城门:“放我进去。”
可是城森森,墙高高。
他的法术却不知为何,完全用不上。身体虚虚的,仿佛被抽空一样没有实质。
月归只好在城外过夜。
天气阴冷,肚子空空,他将身体蜷成一团,头也缩进身子,犹自发抖,牙齿一个劲打颤。
自从得以变成人形,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经验。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到家明叫他:“月归,月归。怎么睡在这里。”
不愿醒来睁眼,这只可能是一种幻觉,睁眼便会消失。
可是对方不肯放过他,夹住他的鼻子,让他没法呼吸。
他只得不甘愿地将眼睛睁开,
家明笑吟吟地站在他眼前。
他搞不明白情况,但一把抱住家明,不肯放手,完全不在乎家明身旁还有别人。
家明的手抚摸这他的头发,他问月归:“这里是地府。你怎的也来了?”
怎么来了这里,月归自己一点也不清楚。
难道他也死了吗?什么时候死的?真是奇怪。
可是月归并不介意。因为他终于又见到家明。他想告诉家明,他是多么想念他,可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感觉一说话,眼泪就要跟着掉下来。
家明的同行人提醒家明:“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月归不舍地放开家明,拚命地眨了两下眼,尽量安定情绪。
他与家明的同伴这才看清楚彼此。那瞬间两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
家明为他们介绍:“月归,这是赵汝光,是他放我……”
“不用了,家明。”赵汝光打断家明,他的表情十分复杂,但显然已经下了决心:“我改变主意,不再想私放你回去。你的朋友私闯地府,也不能放过。”
家明十分震惊。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
月归回答:“带我回去可以,但这与家明无关。”
家明顿时明白,赵家做的是皮毛生意,杀狐无数,与月归有旧怨,一点不奇怪。
赵汝光在地方府管记录,他念在老朋友的情义本想偷偷放过家明。
赵汝光对月归说:“赖你所托,我在这里过着无天日的生活。”
月归板起脸:“我不会道歉。”
家明叹口气。他知道这个样子,没有挽回。
因果轮回,本来就难说清,若真能悟了成佛,也不用在这里了。
他拉住月归的手,对赵汝光说:“感谢你之前的照顾。”
既然在一起了,人间地府已没有太大区别。
月归也是一样的心思。
赵汝光恨恨地:“我并不知道你一心想要回去见的是他!”
◇◆◇◆◇
他把家明和月归关在一处,显然留了情。他没有加害他们的意思,但是却也没有再为他们冒险的情分。
但有的时候,不帮助和推一把黑手效果相同。
他们将在明天被提审。
月归握住家明的手,凝视他。他说:“对不起。”有一点点心虚。
不是他的错,但是如果不是他,家明已经得以还生。
家明朝他微笑:“这一次至少会有机会说再见。”
月归终于哭出来,脸埋在家明胸膛之前,哭得委屈。好不容易再见,却又要分开。
家明紧紧抱住他。
家明安慰他:“如果可以再一次相遇,再一次相爱,似乎也不错。”
月归伸出手,颤抖地抚摸家明的面孔。
家明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掌心。
月归越发哭的凶。
家明想想:“好吧,前提是我没有被降生成为一只小猪,那样我可能会更喜爱食物。”
月归破啼为笑,恢复了调皮本色:“真不够坚持。”
家明一本正经地回答:“是,我会尽量改正。”
月归将头撞进家明怀里:“一派胡言。”
家明抬起他的下巴,深深地吻住他。
他们将这一夜燃烧到尽头。
安心之处是吾乡,地府一样做洞房。
◇◆◇◆◇
第二天他们被带去接受最后的判决。
被带进的是一间小厅。精雕的窗棱,悬吊的火烛照得通明,梨木的椅子上摆着华绸的座垫,枱子上的香炉静静地烧得一屋子檀香味。
他们原本以阎王店该是阴森冷煞。
等了一会儿。
他们先听到环配的响声,然后看见一位宫装的女子云一样飘进来。
女子不到二十的模样,面目清秀可人,仿佛邻家小妹。
家明望向月归,两人一样心思。
这女子依稀相识,却又是谁?
尾声
依稀往日曾相见,是谁?
女子似看穿他们心中迷惑。她微笑着点醒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我是李家的小小姐杜若。”
原来是她,些许日子不见,已长成少女模样。
她请家明月归坐,令人上茶。神闲气定,一副与故人叙旧的架势。
她说:“我与李家夫人有十六年母女缘分,缘分已了,重归仙班,掌管九幽之地。”
早知到此女不凡,原来是仙根蒂崮。只是没有想到,居然是个女阎王。
杜若笑道:“是否出乎意料?或许你们期待青面獠牙的男子。”
家明不否认。
杜若回答:“女子属阴,掌管阴间,本就合乎常理。若是审判恶劣之徒,做出恐怖之状,起点震慑作用,也是应该的。对于二位,似乎无需如此。”
她翻开一本帐本,对月归说:“月归你阳寿未尽,本不该在这里,回去吧。”
月归站起来,手紧握着家明的手:“请让我和家明一起回去。”
目光炯炯,看着杜若,神色郑重,等着她的回答。
他没忘记,虽然语气温和,杜若不是邻家小妹,她司管他们的命运。
杜若许久沉吟不语。
家明拉住月归,温声说:“月归,别急。”
月归颓然坐回椅子。他说:“不行的话,让我同家明投生在一处也好。”
杜若不缓不慢:“难道没有听说有缘千里来相会?”
月归低下头,摇头:“我已经十分厌倦寻找和等待。”
家明问:“投生之前,是否无一例外要喝下那孟婆汤?”
杜若回答:“传说不假。”
家明说:“来世家明已非家明,月归亦非月归。这一世,我想和月归一起,希望成全。”
杜若微笑:“一个人一生不能踏进相同的河流两次,今日的家明亦非昨日的家明。”
家明怔了怔,如若大悟:“果然高明。”
杜若问:“明白了?”
家明微笑:“那么我愿意在这一世,爱上每日不同的胡月归。”
杜若笑出声来:“我应知,你虽智慧,却也十分固执。”
家明正色道:“有些事纵然理解,也非感情可以接受。”
杜若长叹:“正是如此。”
一丝不易觉察的伤感之色,在她脸上一扫而过。
她翻着手中帐本,却不在查看,似乎在思索什么。
她问月归:“你可记知你与家明缘起前世?”
月归点头:“是,家明的前生是韩若水。”
杜若问:“你可听说过管狐?”
月归摇头。
杜若说:“管狐是一种道法。通常的做法,是把一只狐狸的身体埋在土里,埋在土里,只留下头在外面,在把那只狐狸好好毒打一顿,饿上几天,并在那狐狸附近放一堆食物让它看得到吃不到。当它的怨念欲念都达到顶点时,就可以把它杀掉。等狐狸一死,马上就可以用封魂咒把它的魂魄封印。然后作法,直到它顺从你。等要用到的时候,便令狐狸的魂魄附在管上。是以称为管狐。”
月归问:“为何一定要狐狸。”
杜若看了他一眼:“你们狐族,百兽之中最具灵力。”
家明动容,他问:“如此残忍之道,是谁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