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道:“那我们两个一起起来,这总可以吧?”
宋放一副你很有趣的模样,点头道:“好呀。”
石青数着一、二、三,话音落了,两个人却都坐在桶里一动没动。
石青气急败坏的道:“你为什么没起来?”
宋放笑道:“你也没起来啊。”
两人说说闹闹,好半天才终于弄整洁上了床。
石青躺在床上,凝望着宋放掖好他的被角,走出房门的背影,想起他从水里提出自己的那一瞬间,自己望过去他脸上湿湿的水滴,心里只觉着说不出的难受。
第八章
一宿无话。
日上三竿宋放才把石青叫起来,两人用了早饭。
宋放从房里拿出个匣子递给石青道:“你看看。”
石青接过来疑惑的打开,里面居然是一条保存得无比完整的断臂,而那里面的血脉似乎都还在流动。
宋放道:“这是你的手臂,这数日我一直保存在这个匣子里。”
石青惊道:“这怎么可能?”按道理说这手臂经过如许的日子,早该腐烂不堪了。他仔细的把匣子端详了一下,感到触手冰冷圆润,顿时明白了过来:“这匣子竟是万年玄冰所铸,难怪如此沉重。”
宋放点头道:“离此不远有个小村庄,我有个朋友住在那里,他的医术世所罕见。那日见你手臂被斩断,我就想或许他能够断臂重续,就用这个随身的匣子保存了你的断臂。”
石青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自己有了可能恢复原状,担忧的是有可能这只是一场空忙。转念一想,又可以和宋放待一段时间,竟觉得手臂能不能重续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两人商定即日起程。
宋放雇了辆马车,先把石青带去见了那个小豆子一面,石青这才想起这个被自己丢在一边的小乞丐。小乞丐的伤已好,奇怪的是见着石青便问了凌天风的所在,说是要去寻他。石青忖度着这两人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也不隐瞒。
三人告别各奔前程去了。
一路紧赶慢赶,五日后两人到了宋放所说的青山村。
刚到村口,宋放便说不好。
村子里安静得异常。
石青从马车里下来,心里也觉不妥。这几日一直纠缠的挑战者竟然一个都不见,隐隐的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村中空无一人,十几口的小村庄一个人影都不见,村舍里凌乱荒芜,就像很久都没人住过。
宋放带着石青一直行到村尾,荒坡之上有间孤零零的茅草房子。
“我那朋友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江湖人都唤他‘妙手神医’。我十年没出静心谷,全靠他替我打点一些俗世之事,也只有他是我静心谷唯一的客人。”
推开门,两人同时松了口气,一个人羽冠纶巾正站立在屋子中央。
正是妙手神医。
宋放叫道:“小妙。”
话刚出口,语却凝滞。
石青此时已发现了不对劲,那个人站着是站着,却一动也没有动过。
宋放走上前,手轻轻的触上他的身体,只听“轰”的一声,妙手神医就这么直直的倒了下去。
石青这才明白,这个人竟是早已气绝多时。
“小妙……”宋放唤了一声,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他呆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房间里杂乱而不凌乱,很显然没有经过激烈的打斗。
尸体的双眼睁着,似乎死不瞑目。
宋放用手将妙手神医的眼睛合上,恨恨的道:“若不是熟人干的,必是个武林顶尖好手。”
石青走到他身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他眼一转,隐隐看到妙手神医的胸口上有什么东西被衣服遮住了。正想动手拉开尸首上的衣服,宋放却伸手过来拦住了他。
“尸体上下了药。你别动。”
“什么?”
宋放叹道:“是冲着我来的,我连累了小妙,混蛋!”
他骂了一声,手掌往地上一拍,一条裂缝便蜿蜒到了石青脚下。
宋放又道:“为了引我中毒,竟然在他身上撒满了春药,让人死了还不得安宁,我绝对不会饶过那人。”
石青道:“你知道是谁?”
宋放道:“我且问你,知道我在静心谷居住的人少之又少,到底是谁指引你找到我的?!”
石青道:“你怀疑熄心道长?!不可能啊,他是个正人君子,绝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宋放也有点疑惑,像是仔细思索熄心此人到底是谁,他嗤道:“正人君子?你别忘了我是谁?血修罗正是全天下正人君子得而诛之之人。从你踏进谷里,到这一路上的厮杀缠斗,最后是这让我疯狂的药引,这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一个套子。你不必扯开衣服看那伤痕,那必是十字的剑痕,而且是一剑致命。”
宋放转头望着石青又道:“我的仇人众多,但全天下只有一人知道我中了药会疯狂,也只有他会使用如此周密的手段对付于我。当初,小弟就是为了救他死于我剑下。”
石青脑筋一转,道:“你说的可是当时的天下第一人荣归荣庄主?”
宋放点头道:“按他一贯手段一定会煽动整个武林围剿于我。你其实是个善良之人,原不该和我这种人混在一起。若是站在他们一边,现在最好就不要再在我身边。小妙已死,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接续你的断臂,只好让你失望了。”
石青一听,只觉得一颗心便凉了半截,他想,难道他真的认为自己就是想要接回手臂才跟着他吗?转念便想真的就此掉头走掉,省得在这里受这闲气。但是,等他看着地上的尸身,再看着宋放凝望着他的眼神里多了那么几丝期待与忐忑,以及一直充盈着的无边无际的寂寞苍凉,他顿时明白此时此刻要真的丢下他,那是自己绝对做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却又是自己不想去深入思考的。
“我不会离开的。”
石青只是短短的说了这么一句,很短却很坚定。
宋放一听他的回答,一直从坦陈身世便紧绷的情绪直到此时才放松了下来。本来已经夹杂着几缕血丝的眼眸又恢复了原状,萦绕着的莫名的焦躁也在一瞬间被这句话吹得无影无踪。心里头暖洋洋的,竟是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如沐春风之感。
石青在一旁有几分担心的道:“你不是中了毒吗?那不要紧吗?”
宋放笑道:“我已非十年前的我,不会这么容易就失控。一会儿将药性逼入三焦,即使运气行功也没有大碍。”
又道:“如今,先把小妙找个地方入土为安吧。有了你在身边,我就在这儿等着,倒是要看看他要玩些什么花样。”
石青一听那话,脸就红了。反观宋放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开始掩埋尸体,顿时又觉得自己的胡思乱想,简直就是龌龊到了极点。
晚上,两人就在这茅草房子里相对打坐休息。
宋放一直运功逼毒,石青则在旁边守着他,边仔细的思考最近自己高低起伏,完全无法控制的情绪。
对面的宋放闭着双眼就像已经熟睡。
数日来两人都没有时间打理仪容,宋放的下巴已长了蓬刚硬的胡须,眼圈黑黑的,面上风霜痕迹,让石青看了就想扑过去帮他揉揉眼睛,洗洗脸,顺道再刮刮胡子。再转念一想,宋放即是如此,自己也必然好不到哪里去,在他的眼中还不知是怎样个邋遢样子。这么一想,又几乎就想冲出房子到河里去好好的洗一下,完全忘记如今时近凉秋,天寒地冻的,只怕还没弄干净,就先把自个儿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