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踌躇一阵,总觉得无法就这么丢下他不管,索性把伞丢了一旁,蹲在宋放身边,左手掌竖起来放在唇边道:“宋小弟,你好。我叫石青,是你哥哥的朋友。今个儿有缘,奉上纸钱若干。请你在阴曹地府吃好喝好,最好娶房媳妇做伴。只是不晓得下面可不可以生养,若是可以就生个大胖小子给您送终。”话说了转念一想,这人都死了,怎么会又有送终之说?
旁边的宋放听他嘀嘀咕咕好一阵,待听分明了,饶是心情惨然,竟也忍不住扑哧一笑。
石青说着就从宋放怀里扯出一把纸钱烧将起来,听了宋放的笑声扭头一看,竟是微微一呆。
原来这宋放身上天生带了一股子孤绝的味道,为人又严肃,所以给人感觉本就畏惧多于亲近。他绝少笑颜,如今被石青好不容易撞上这么一个笑容,看的人只觉得温柔无限,竟从那脸上的褶皱里无穷无尽的扩散了出来。笑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如同喝了口冬日里的阳光;被看的人,凝视着眼前一下子痴住的眸子,只看见里面满眼都是自己的笑容,惊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可以笑得如此畅然,心中则是一沉,说不出是甜酸滋味。
石青见那笑容昙花一现,只觉无限惋惜,脱口而出:“你应该经常笑的。”
宋放听了,偏过了头,没有言语。
石青见他那副情状,心里面就开始跳得七上八下起来。两个人并肩蹲着,默默把冥钱一个劲的往火焰里扔,活像在比赛。不一会功夫,纸烧完了,两人没了事做,手脚都没地方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石青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有点诡异的气氛,眼睛瞟着灵牌,又一句脱口而出:“弟弟是怎么死的?”
话一出口,只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宋放本已阴沉的脸色顿时又是一沉,带得石青也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怨着自己踩了这个男人的痛处,又模糊地有点不悦。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他细心的照顾着,就好像天经地义的自己就应该被他宠着似的,并不是一定想要知道什么,只是如此被拒绝心里面还是隐隐有点失落。石青只好站起来,拿起扔在一旁的伞递给宋放,开口说:
“那个……我还是不要打扰你了。这伞还是你拿着的好。我……我回房了。”
转身走了两步,就听到背后传来宋放低沉而嘶哑的声音:“我杀的。”
石青一惊,反射性的问:“你说什么?”
说着转身看向宋放。
宋放这才抬起眼睛凝视着石青说:“你不是问我弟弟是怎么死的吗?我现在回答你,是我杀的,是我亲手用剑刺穿了他的心。”
石青整个人一下子呆住了,浑然不知面前这个人在说些什么。
过了也不知多久,倒是宋放先回过神来。他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把地上的灵位擦干净了,再搁进自个儿怀里。原来这灵位他竟是随时带着的。
“走吧。这雨越发大了。”
石青被他牵着,两个人一起撑着伞回了房间。
刚进了门,石青只觉得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宋放道:“不好,看来你果然是受了风寒。快把衣服脱了,我去去就来。”
说着一摔门就去了。
石青这才发觉全身都湿透了。呆呆的想着宋放刚才说的,一边脱去湿湿的衣服,拿了块干毛巾抹起了身子。
一会儿,门一响,一队衣冠不整睡眼朦胧的小厮就抬了个冒着热气的大桶进了房,宋放跟在后面。
“泡个热水澡,去去寒气。若是病了,难保你的伤势不会起变化。”
原来宋放半夜三更硬是把店主从暖被窝里拽出来,付了三倍价钱弄来这么个热水桶。小厮走出去时,还听得到嘴里絮絮叨叨的抱怨。
宋放见石青还站在一旁发呆,索性自个走了过去,一把就扯下了他身上的亵裤,露出石青两条修长的大腿和一个浑圆的臀部。比起一般的武人,这个石青的身上竟是得天独厚,毛孔细小,肌肤较白,宋放触手处只觉得柔韧坚硬,摸起来滑不溜手,冰冰凉凉说不出的舒服。
石青一声尖叫,忙不迭的跨进浴桶,将身子淹进水里。脸上一片绯红,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
宋放倒是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奇道:“你叫什么?难不成是在害羞?”
话出了口,更是奇怪,大家都是男人,他倒是害什么羞啊?可是看他分明是几分羞涩的模样。
石青的脸红到了耳根,强辩说:“哪个被突然扯下裤子都要吓一跳吧?”好容易等平静了一点,待看到宋放下一个动作,又是一声叫,吼道:“你这是干什么?”
宋放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边跨进桶里边说:“没办法,我全身也湿透了。本想叫拿两只桶,可那个老板死活不让,就想钻回他那个被窝。如果你介意,我出去就是。”
说著作势起身。石青只好拉住他的胳膊说:“不用。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
心里苦笑两声想,的确都是男人,只是不知道该拿那个开始抬头的东西怎么办才好?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个桶里,虽然各自分占一边,那底下曲起的双腿却是无论如何也要碰到一起的。摩擦之间,本是心无芥蒂的宋放触着那肌肤,看着那人的样子,莫名其妙的自己也觉得好像是有几分不妥,是有几分尴尬的味道。
宋放拿起先就搁在一旁的酒壶往嘴里一灌,连呼好酒。本想递给石青同饮,看着他被热气薰得红艳艳的嘴唇,暗自作罢。
“你可曾听说‘血狂’这个名号?”
石青这才敢看向宋放,见他一片坦荡,顿时心里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也慢慢平复下来。知道宋放问这话必有用意,神情一省,认真思考起来。
“可是很多年前闻名武林的一个大魔头?”
“是的。‘血狂’是三十年前出道,在武林上大肆杀戮,仗着武艺超群弄得天怒人怨。最终被迫销声匿迹。我少时与他相遇,得蒙其垂青,向他习得十六路‘狂剑’。”
宋放道:“我双亲去得早,一个人带着弟妹,日子过得辛苦。若不是他,只怕早已没于乱世。所以我和他名为师徒,情比父子。我受他影响很深,年少时桀骜不驯,十七岁出道干了些现在想起来都汗颜的事情。江湖上的人给了我个匪号‘血修罗’。”
血修罗三个字一出口,石青心中一跳,惊道:“血修罗?你竟然就是那个血修罗?!”
血修罗这个名字曾经是武林的一个噩梦,虽然他只存在了短短一年。这个人据说已是当年的天下第一,但是,最令人害怕的是他残忍的杀人手段。跑江湖的哪个不是身上有几件血案,哪个又是好捡的软柿子。然而杀人不过头点地,血修罗的手段却是太过。所以,虽然他杀的多是该杀之人,仍然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当年就在众人对他的怨愤升到最高点之时,发生了一件惨绝人寰的事情。血修罗的靠山兼好友,当时的武林盟主,旭日山庄庄主荣归一家一百多口惨遭灭门。荣归生性豪爽,养了很多门客,事后的生还者不是疯就是傻,竟是被活活吓出的。这件血案的犯案者就是血修罗,其手法令人发指。
事发后,武林万众一心对其围剿,血修罗此人却突然失踪,竟不复出现。岁月流逝,江山代有人才出,慢慢的这个名字连同血案逐渐被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