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通常那样的人都是像你一样的白道大侠——凌大侠。”最后三个字咬得清清楚楚,说不出的辛辣讽刺。
石青素闻噬血对白道中人极为厌恶,看来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转念一想,这个人对自己还没到形于言表的厌恶是不是表示自己做人实在失败,混江湖居然混成了邪派中人。
又一想,这个时候自己居然想些有的没的,才更是奇怪,其实石青很清楚,受了伤,被他们像过街老鼠一样赶的噬血,此时如此镇定地站在他们面前自然有其所恃。石青叹口气看了看已经晕过去的豆子,心知今日之事只怕难以善了。
那边凌天风听了噬血的话倒也没生气,颇有风度的说:“我倒有句话奉送给你。”
“喔?”
“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凌天风冷冷的话利箭般毫不留情:“我倒要问问你,如今没人要你杀那小子。”他指了指小豆子,又说:“你又是为何要将这个完全与江湖无关的人扯进来呢?”
噬血冷笑数声道:“好个凌大侠,不愧是正义凛然的大侠,说的这番话,听听,全是为了这鼻子像狗的小子,倒叫我噬血无地自容。这次若不是主顾要求不能伤了性命,我早要了那人的命,又岂会被你这家伙揪到空子,逃得这般狼狈。”
他指指石青,又说:“不过,如今我倒蛮感谢这样的机会。天下人都是一丘之貉,没有不为自己想的。我倒想看看到底是谁做了婊子还立牌坊。”
也不见他怎么动作,昏过去的豆子就悠悠的醒了过来,他凑到小豆子耳边说:“来来,小子,瞧瞧你这两位大侠怎么救你。”
他捏着小豆子的手臂一扭,喀嚓一声,那条细细的胳膊就没法动了。小豆子张张嘴巴,想喊又疼得喊不出来了,只是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就往下流。
凌天风看得心里一紧,忍不住叫了出来:“你还有没有人性?这么对待一个孩子?”
石青在一旁说:“噬血。你放下孩子走吧,我们以项上人头保证绝不动你。”
噬血呵呵一笑道:“你让我走我还不想走了。你们不是大侠吗?大侠都是助人为乐,为别人牺牲的。现在,如果你们不想再让这小子受苦,就由你们来代替。”
他的手抓住小豆子的另一条手臂,小豆子此时才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破碎的声音从喉咙间逸出:“救我……哥哥。”
“断了你们拿剑的右臂。”他冷冷的声音在风中响起。“不是就这么脱臼喔,是断,斩断,用你们自己的剑斩断。要有鲜血那种。”
“我呸!”凌天风当即叫骂起来:“你这个疯子,我们凭什么自断手臂陪你这疯子玩儿。”脸上却是汗水淋漓。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的大雨又重新下了起来。
“就凭这个!”
喀嚓一声,噬血又弄断豆子另一条手臂,豆子这次彻底昏厥过去了。
“你别碰他了。我答应你。”石青情急叫了出来。
凌天风回头吃惊的看着石青,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势居然会发展到这样。
斩断拿剑的手臂,对一个剑客来说就意味着用剑生涯的结束,意味着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名誉、财富和地位全部会化做脚下的尘埃。凌天风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苦心经营的前二十年,他嗜剑如命,剑就是他的一切,对于他来说没有了剑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
“呵呵,”噬血的声音恶魔般响起:“真的吗?你真的舍得。这个小孩什么都不是,不是你们的骨肉,不是你们的亲人,甚至不是你们的朋友,他不过是路边一个素昧平生的一个小乞丐,死或者活对于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为了他你真的愿意舍去你的一切吗?就为了换回一声大侠?”
凌天风想,这个噬血已经疯了。就算是自己真的斩断了手臂他也不见得会放了小豆子,说不定反而他们三个人都会死到这里,只要不是白痴都会知道此时会如何选择。
他咬咬牙想,只有这样做我们才有一线生机。手一抖,袖口里一枚银针便向噬血那可恶的面门飞去。他心里知道凭着噬血的功夫,那枚银针最大的可能是插进小豆子的身体里。
豆子,你别怨我,哥哥也是没办法。
他回头想示意石青,一转过头,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几乎血液倒流。身边的同伴的右手就那么直直的落到了他的脚边,手指还微微颤动。
石青也同样看着地上那前一秒钟还属于自己的颤动的手指,他们就那么孤立的摆在地上,说不出的诡异。他愣愣的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砍了。下一秒他看见噬血提起手里的小豆子慌张的迎上了那枚散发寒光的银针。
“不要!”他叫了起来。
他的叫声惊醒了凌天风,他抬头望过去,触目的却是一场血雨。
耳边传来一个男人冰冷的声音:“为了一条生命!”
就在那一瞬息,眼珠子一转的功夫,满目都是血红的残肢断片。
眼前仍然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矮的是小豆子,高的却不再是噬血。
噬血变成了一蓬血雨。
那一幕的情景直到很久以后还会让凌天风和石青从噩梦里惊醒。
好端端的一个还在享受胜利滋味的人就那么不在了,连尸体都没了。
石青昏迷前凝望着的血雨中出现的脸,那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宋放。
手里拖着长剑的宋放。
第六章
“你的左手比右手更厉害?”
男人靠着山壁语气虽然冰冷却并不冷漠。
“什么?”自己刚醒来,有点迷糊。
“使剑。你的左手一定更厉害。”
“不会啊!我左手很笨拙,连筷子都不会拿。”
男人的眉头皱了皱:“那就是,你懂接断肢?那种医好就完全没影响的。”
“怎么会?小时候有次师傅生病叫我煎药我都会煎错。”
奇怪的男人,奇怪的问题。刚刚醒过来,全身痛得起都起不来,还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他果真是讨厌自己到极点了。
“那么,”男人的脸皱成一团:“你想退隐江湖?”
“我想退隐江湖!我怎么不知道?”
多情剑没补好,熄心也还没打败,我干嘛退隐江湖?
沉默!
沉默!
干嘛不说话,不说话身体更痛了。
对了,身体为什么会痛呢?
“你是白痴?”
“你才是。”
态度越来越恶劣,他一定再也不想和我相处下去了。
“那你为什么毫不犹豫就把手臂给砍了?”
为什么?还用得着问么?看见那孩子那么痛的样子,心里只是想如果一定要痛就让自己这个勉强多吃了几年饭的人来痛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心里想的,那个男人却仿佛知道了。
很久以后,男人最后说了肯定句。
“我明白了,你是笨蛋!”
拜托!笨蛋和白痴有区别吗?一个蛋的区别?
==凡=间=独=家=制=作==
卧龙岗下卧龙镇,翻过卧龙岗就有个小小的城镇。
连下了三天的连绵大雨终于停止的时候,石青在卧龙镇里唯一一家客栈的天字四号房苏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的似乎和什么人进行了一场特别没有意义的谈话,谈话内容已经记不得了,石青也不想费神去想,他现在全副精神都在和自己疼痛的身体做斗争。
眼睛呆滞的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右臂,类似“我的手真的没有了”这样的想法才终于进入石青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