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我吗?」
被自己最亲最爱的结义兄长这样追问,聂乡魂当然只有点头
南英翔将他接进怀里:「我保证,绝对不再让杜瀛伤你。我绝不让任何人伤你」
聂乡魂倚在他胸膛,心中纳闷着:以前那个想什么说什么,目中无人的聂乡魂,到哪里去了呢?
以前的聂乡魂真的不见了,而他根本不知道现在的聂乡魂到底能干什么、多少次想去地牢跟薛敏谈谈,总是走到门口就逃回来了。
那是杜瀛的罪孽,也是他的罪孽;因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无聊对峙,硬生生地毁了一个前途似锦的年轻人。这罪孽太深太重,他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
他本来想给魏千洁立个亡妻的牌位长年供奉,被南英翔断然否决;因为魏千洁跟杜瀛的婚约并没有正式解除,聂乡魂若是再以她为妻,势必遭人议论,龙池派也会不满。聂乡魂想到魏千洁对自己一往情深终至赔掉性命,自己竟然连这点心意都不能尽到,痛心不已,却又不敢跟南英翔争辩,只能躲在房里狂哭。
这天南英翔到聂乡魂房里,要他尽快收拾行李准备回睢阳,聂乡魂手上忙碌,嘴上只是淡淡应着,并不开口。自从魏千洁的牌位被南英翔烧掉后,聂乡魂就没什么意愿跟他说话了。
南英翔看着他冷淡的态度,并不生气,只是长叹一声:「我想,等粮草的事解决,大哥带你上蜀郡去,向广文大师求亲,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供奉魏姑娘了。」
聂乡魂终于抬头了:「真的?」
「不过,我不知道赤胆帮面子够不够大,难保广文不会拒绝。」
聂乡魂眼圈发红,伸手将眼泪一抹:「这样就够了,谢谢南哥。」
南英翔苦笑:「这下你不生大哥的气了吧?」
聂乡魂尴尬一笑,忽然远处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声音:「南老大,出来啊,不好了!」
聂乡魂听到杜瀛的声音,直觉就想出去,被南英翔一把拦住:「不准出去!」聂乡魂想抗议,在南英翔的目光下竟开不了口。
杜瀛并没有冲进房里,只是站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喂,赤胆帮的,不要睡了,大事不好啊!南老大,快出来呀!秦堂主,起床了!」
南英翔低咒道;「搞什么?乡魂,你留在房里。」推门走出去。
赤胆帮众人冲进院子,只见杜瀛披头散发,衣服破烂,也不知是干了什么好事。
「怎么了?」南英翔冷冷地问。
「燕军来啦!大批人马往睢阳去了!」
众人脸色大变,南英翔力持镇静:「你怎么知道?」
「我在那附近扎营看到的。满坑满谷像蚂蚁一样,少说有十五六万人。」这阵子他一直在那一带像野人一样流浪,没想到却看到这样的重大变故。
南英翔恨道:「尹子奇!到底有完没完?还得快去通知张大人!」
「我就是先去睢阳再过来找你的。」
听到这噩耗,赤胆帮众人群情激愤,立刻集合各分舵主聚会研拟对策。
由于此刻睢阳城必然已被团团围住,他们这点人马若要硬闯,无异以卵击石,因此他们只能负责扰敌,为城内的张巡与许远争取时间。
手上的人力只有赤胆帮帮众,南英翔贴身的睢阳城士卒,加上向宁陵守将廉坦借调来的军士,勉强凑到三百人。其中骑术最精良的一百五十人,五人一组分成三十组,轮流从燕军外围攻击,只准挑衅,不得深入敌阵,另外派人去烧燕军的屯营地,最后一百五十人埋伏在战阵和屯营地之间,等待营地起火后,负责狙杀回营支援灭火的敌军。
杜瀛道:「一百五十加一百五十刚好三百,那谁去烧营地?」
南英翔道:「你。」
「说的也是,我怎么没想到呢?」
「对了,」南英翔道:「还有另一个人也要加入。」
「谁?」杜淡心中一震:不会是聂乡魂吧?
「正好,他来了」南英翔打开门,让门外的人进来。
「薛敏!」
薛敏乃是面无表情,冷冷地瞅他一眼又移开视线。
「薛公子,你刚刚也听到了吧?我们要去偷袭燕军,你最好是一起来,不管此事成败如何,不管结果是生是死,你都会成为英雄,加入匪帮杀死魏姑娘的事一笔勾消,不用担心亲人因你蒙羞,你意下如何?」
「我有拒绝的余地吗了」
「睢阳是你出生长大的地方,这屋里最没资格拒绝的人就是你。」
薛敏轻哼一声:「这不就结了?」
杜瀛看着薛敏冰冷的神情,心中又愧又痛,别开眼睛不敢再看他。
众人商议既定,立刻分头去筹备军需。杜瀛走过潜龙堂本堂墙外,抬头看着墙上一扇窗户。他已经不止一次像这样,呆站在路上死盯着那扇窗了。因为他知道,占据他内心最深处的人就在窗后。
望着紧闭的窗,轻声道:「对不起。」
肩上被人拍了一下,是秦邦。
「秦堂主,有什么指教?」
秦邦瞄了瞄窗户,道:「有人要我转告你,你说的没错,他跟某个女人是一样的。不过,他也有很多美好的回忆,而且是你给他的。希望你记住这点。」再拍了他一下肩膀,转身离开。
杜瀛热泪盈眶,对那窗户又深深凝视一眼,随即跟在秦邦身后,大步迈向战场。
那场围城之役、可说是自开战以来,张巡打得最精彩的一仗。尹子奇率燕军日以继夜猛烈攻城,听见张巡在城内大擂战鼓,列队布阵,他之前吃多了亏,以为张巡要开城决战,不敢轻忽,连忙严加戒备;谁知等了一夜都不见张巡出城来,而且整晚状况连连,先是部队外围传出有零星敌人偷袭,后来连不到半里外的屯营地都被人放火,显然是宁陵的人在后面搞鬼。到了天亮,城内的战鼓声居然熄了,派人登上搭好的飞楼探察,只见城内军队早已解散。
尹子奇知道又被张巡耍了,气得吹胡瞪眼,仍是只能命令全军先卸甲休息,并考虑分一部分人攻击宁陵。就在此时,睢阳城门大开,张巡、南界云、雷万春诸将带着不到二千的士兵冲了出来,杀进燕军阵中,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张巡为了在人群中辨认尹子奇,命令神射军用草箭代替铁箭射出。中箭的人发现是草箭,以为城内没箭了,一个个兴高采烈跑去告诉尹子奇。张巡看到燕军全奔向同一个人,立刻指给南霁云看,南霁云一箭射出,正中尹子奇左眼。尹子奇侥幸捡回一命,只得退兵。
南英翔、杜瀛等人全都平安地进了睢阳城。然而薛敏再也没有回来了。
危机暂时解除了,聂乡魂本来也想去睢阳跟他们会合,南英翔却坚持要他留在宁陵帮廉坦作事。聂乡魂很清楚原因:杜瀛也在睢阳。不过在这种时候,他无法也无心为私事跟南英翔冲突,只能安安份份做自己的事。
虽然睢阳守军以寡击众,胜得如此漂亮;虽然将士一心智勇双全,命运的脚步声仍是一步步地逼近。
八月里的一个凌晨,睢阳城猛将南霁云率领十几名骑兵,神情颓丧地从临淮郡城中策马而出。每个人都极度饥俄,极度疲累,身上大小伤口急速溃烂恶化,然而更严重的是心里的伤。
正如许远预料的,睢阳缺粮了。整整数月,每位将士都只能吃一餐,连茶叶、纸张树皮都拿来吃;还有许多将士因操劳过度而染病,却没有人可以替补。周围诸郡的唐军将领,没有人出手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