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乡魂双手紧抓着船缘,握得手臂发酸。为什么,为什么男人对他的好都只有半调子?南英翔,杜瀛,全是一个德性。刚开始的时候活像是全天下最关心他的人,把他捧在手心上照顾,却总是到了一个程度就掉头走开。为什么就是没有一个人,不管他做了多少错事,都能始终如一地待他?无怨无悔的情爱,真的那么难得到吗?如果没办法刻骨铭心,之死靡他,天底下到底有哪个人是可以相信的呢?
狠狠地摇头,管他去死!杜瀛心里怎么想,又关他什么事呢?他不是早就知道不能信任杜瀛了吗?现在又烦恼这些做什么?眼前最重要的是,他就要日到南哥身边了。想到南哥,顿觉心中一阵酸楚,又有些惶恐。到底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光是想到要见南霁云,头皮就麻了起来。还有后续种种麻烦事,更别提南英翔跟崔慈心的婚约,没一件是他应付得了的。
整个脑袋涨得要裂开,他用力敲了敲头,茫然望着滚滚的河水,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他诬赖杜瀛,害他在银蛟堂吃了闷亏,杜瀛一定气疯了吧……
倏然回神,发现秦邦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快到分舵了。」
「是吗?」
「有一件事请教:听说你那天在梅实镇上跟人打群架?」
「没有,」聂乡魂老实承认:「只是差点打起来。」
「杜瀛就是为了阻止你打架才点你穴道,是不是?」
「……是。」他有些心虚。
秦邦叹了口气,只恨他没早点听到这消息。「还有一件事请教,请你老实回答:杜瀛真的挟持你吗?」
深夜,杜瀛在分舵里轻轻潜行。在帮中混了一天,轻而易举地查出季成城等人的房间所在,还帮他们提行李进房。唯一有点不满的是:他混在人群中,一度都快靠到聂乡魂身上去了,他居然都没认出来。这到底是他易容术太高明,还是因为聂乡魂从来没真正注意过他?
算了,反正这些都不重要。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聂乡魂,然后再大闹一番给赤胆帮好看。他已经把计划都想好了,先点那姓季的死老头的昏穴,再把他丢到那个郡主床上,然后把侍女摇醒撞见这幕,等侍女大呼小叫,整个分舵天翻地覆的时候,他就可以趁乱把聂乡魂带走。其实是不需要用这招的,但他就是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那个自以为是的季成城好看,想到事发之后那老头的表情,他在黑暗中邪恶地笑了。然后他就可以带着聂乡魂上路,然后……
他呆了一下:然后呢?再次把聂乡魂从他心爱的人身边带开,每天面对他憎恨的眼神和冷言冷语,不时还要提心吊胆,预防他再跟路人起冲突,在这种状况下走上几千里路到蜀郡去。这就是他想要的吗?这种日子到底有什么意义?!
站在院子里,怔怔地望着一间间紧闭的门。如果转身就此走掉,会不会比较好一点?之前发生的事就这样一笔勾销,大家从此各走各的,再也不用烦恼……
「你走错路了。」
杜瀛跳了起来,作梦也没想到,他竟会出神到连秦邦来到身后都不知道!
「呃,堂主……」
秦邦不理会他的拙劣演技,单刀直入地道,「聂公子不在房里。」
「什……」
「我可不记得本堂里有独眼的弟兄,而且下午时眼罩戴左边,到了夜里就变戴右眼,这可真稀奇得很了。你说是不是啊,杜大侠?」
杜瀛真想一头撞死。
「跟我来。」杜瀛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满腹狐疑地跟着去了。
他们来到后门边,杜瀛惊异地发现树下拴着两匹马,而聂乡魂就拎着行李,坐在旁边等待。当他看到杜瀛这副别脚的打扮,嘴里喃喃地骂了句:「笨蛋!」
杜瀛目瞪口呆地望着秦杜两人,秦邦却毫不在意,平静地说:「座骑跟行李都准备好了,劳烦你们两位安安静静地走。你也知道,本帮现在正在接待贵客,出不得一点差错。这回本帮多有得罪,还请杜大侠见谅。」
「你要让我带他走?」
「聂公子已经告诉我了,挟持的事是误会。若是我再扣着他不放,岂不变成我们赤胆帮掳人?」
杜瀛转向聂乡魂:「你……你要跟我走?不回雍丘去?」心情激动,语音竟有些颤抖。
聂乡魂哼了一声,冷冷地道:「那当然。我回去做什么?眼巴巴看南哥跟崔慈心成亲吗?」
杜瀛心里一沉,苦笑:「说得也是呢。」
聂乡魂见他神情消沉,心中一痛:「我何苦这样说话?」然而,人原本就是如此无力的东西,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看到他满脸期待的表情,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慌乱之余,冲口就说出了这种冷漠的答案。
在心里叹了口气。也罢,这样也好。因为此时的自己,绝对没办法告诉杜瀛,当秦邦告诉他,杜瀛终究还是混进了分舵里时,他的心情是多么地雀跃;更无法承认,当秦邦问他要回雍丘还是跟杜瀛走的时候,他几乎立刻就选了后者。
「看在你秦堂主的面子上,这回就算了。」杜瀛没精打采地牵起马缰,忽然又回头对秦邦说道:「那南英翔那边,你怎么交代?」
「不用交代,南堂主不会为难我的。」
说得也是,你们都五年不讲话了。杜瀛心想。但他还是有些疑问:「我不太懂,秦堂主好像一开始就比较向着杜某这边?」
秦邦笑道:「因为杜大侠是秦某的救命恩人啊!况且,我本来就觉得是误会。」
「你怎么知道?我跟你素不相识。「
「我是不认识你,但是我认识南英翔。」
聂乡魂脸上变色:「什么意思?」
秦邦仍是一脸莫测高深的笑:「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杜瀛心想,自然是因为阿兰了。不过他不想评论别人的家务事,只是向秦邦一点头,和聂乡魂并骑离去。
走了还不到一里路,忽然瞥见身后火光冲天,回头一看,竟是分舵着火了!
杜瀛掉转马头,想也不想地就奔了回去。聂乡魂心中嘀咕:「多事!」毕竟他说谎骗了赤胆帮,实在不太想回去看秦邦那隐含责备的眼神,但那到底是南哥的帮派,长叹一声,策马跟了上去。
分舵里几乎每个角落都在燃烧,人们在火光中横冲直撞,不是在救火,而是在打斗。宿敌血虎帮带了比赤胆帮多二倍的人马,趁夜放火烧屋,然后一涌而入。赤胆帮众人在睡梦中惊醒,虽然奋力反击,但寡不敌众,更惨的是,船全部被砸沉,他们无路可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