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安开始变得忧郁而敏感。周遭的一切他似乎都变得没有把握,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会十分珍惜他。
“是的,我是在这里,”家安这麽说著,但还是站到了洛彦身後,“我担心的是我不在的时候。这是煤气开关,Max,Min。”他扶著洛彦的手,放在开关上,“其实我做的菜只是难吃一点。”
无法拒绝,是因为沉迷。
“我不能整天什麽也不做。”洛彦回头吻了吻家安的面颊,轻声道。
“我帮你洗菜。”家安微微一怔,随即道,“让我尝尝你的手艺。你打算让我把期望值放到什麽高度?”
“如果跟你的比,”洛彦转过身,笑著把手比在膝盖的高度,“那就应该放在这里。”他又把手抬高到胸口。
“你真直接。”家安郁闷地道,“至少说明我有进步的余地。”他看到洛彦调侃的笑,此刻看到这个笑容,他已经觉得很满足。
如果能渡过眼前这艰难的一段,家安确实有机会进步。
但现在,大君可并不想把他浪费在厨房里。
现在对大君来讲已经失去了跟黑子抗衡的能力。现在龚智已经死了,龚勇又莫名其妙的离开香港──其实在大君等几个知情人看来龚勇的离开并非那麽难以理解──黑子已经清除掉了身边的障碍,但大君此刻却草木皆兵。他身边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这时,他想起了家安。
家安是他一直保留著的一张盾牌。他入行的时间短,好像还没看透黑社会的艰险一样,没有其他人这麽油滑。他的思维就像老电影一样还保留在七八十年代,信奉著忠孝礼义,这是他蠢,但蠢得很有利用价值。不过大君并不把这当成利用,家安好好跟著自己,而自己会给他提供金钱美女,大家不都爽麽。
从仓库那件事之後大君就已经开始留意家安,但他并没有立刻委以重任,还不到时候用他,在身边一群人虎视眈眈地注视下,即便是大君,也不能随意用人的。不过此刻,似乎是他浮出水面的时候了。
老实说大君也并不能完全信任家安,虽然家安在仓库舍命相搏,也算救过大君,但事後大君并没有立刻提拔他,他也有可能就此倒向大君的反面──黑子。而且,家安虽然没有直接从大君这里得到这次刺杀的消息,但以他跟元坚强的交情,或许能感到些风吹草动。
不过,既然他们二人的交情深厚到了精明的元坚强肯把这麽机密的事情告诉他,他会勾结黑子出卖小元吗?
这就是在要元坚强的命!
如果是疯狗,甚至是阮南,大君可以笃定地说,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出卖朋友,但家安,大君更倾向於不会。
方家安不是一个喜欢背叛的人,这是一年多来的观察大君得到的结论。
而大君要推翻目前的劣势,首先需要一大笔钱来支持。
所以,等家安赶到堂口的时候,发现气氛十分怪异。
没出所料,他回来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元坚强的江湖追杀令──名义上这是大君对三联的必要交待,但,更迫切的理由是,元坚强必须要在落入三联手中之前永远的闭嘴──接著他从众人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种……排斥。
“家安,我知道你重感情,而且跟元坚强的交情一向很好,”阮南淡淡地道,“但这次他做错了事。”
家安默默地点头。
“君哥很信任你,”阮南的声音很恳切,“别让他失望,明白吗?”
“我知道了,谢谢南哥。”
家安可以不把这句话当作温柔的威胁吗?
只要元坚强跟任何一个黑道上的朋友联系,这个追杀令就会生效,而他除了黑道上的朋友,似乎也并没有其他熟人可以依靠。
已经藏过了一个,家安苦笑,从小元家的窗子看著街道拐角那辆坐著两名CID的白色小车,酌量著怎麽窝藏这第二个,或许会熟能生巧。但先决条件是,元坚强现在得活著,而家安又能够找到他。
现在家安暂时没有得到元坚强尸体出现的消息,他愿意相信小元暂时活著,剩下的就需要找出小元可能的藏身之地,在别人找到他之前。
对此,家安有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因为他可以随意翻动小元的任何东西。
现在只有个小问题,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做不出太大的动作。
第二十一章
家安打开新买的收音机的後盖──这本是他准备给洛彦解闷的,但当他听到洛彦那句“我不能整天什麽也不做”时忽然改变了主意。不可以对洛彦表示怜悯,他痛恨同情。
其实家安已经很久没做这样的事情了,有点手生。在他高中的时候就曾经从改装过的收音机里收到警方通讯频道。但读了警校之後他反而再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虽然这时更容易做到。
这是违法的。
家安眼睛看著线路板,笑著摇摇头,在T shirt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渍。他原以为自己即便是死了,倒地的那一刻也可以自豪地对自己说:方云飞是个好警察。
不过现在,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对自己要求那麽严格。
警察专用频道的消息对家安很重要。小元,或者他的尸体,是否出现、出现在哪里,这种消息是不会对外公布的。而家安想要知道他的最新消息,那麽最便捷的途径就是窃听警讯。
反正已经是这样了。家安拿起焊枪,跳跃的火花迫使他眯起了双眼。
当收音机里传出含糊的声音时,家安觉得很满意。不是他没有能力把声音效果调试的更好,而是他模糊的觉得,这样自己违法的程度轻一些。
自欺欺人,是吧?家安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他听著声音模糊的警讯,把头抵在墙壁上,“我只是不想犯法……”他轻轻地说,“好了,开始找!”拍了拍脸颊,他让自己精神点。
元坚强没有写日记或者保留通讯录的愚蠢习惯,这很容易理解,但他有时也会随手在日历或者手头的纸张上记点东西,比如电话号码之类。
家安才发现小元有画漫画的特长,他在墙上的挂历上留下了不少大作──色情漫画,器官特写──可惜除此之外家安没什麽收获。这使他有点泄气。
元坚强家里基本没什麽书籍,挂历在墙上、马经在桌子上、色情杂志很随意地扔在床头,除此之外还有什麽能写字的纸张了吗?
家安站在一片乱糟糟的厅里漫无目的地巡视房间,桌子上的收音机里播放警讯不时灌进耳内。
旺角的某间民宅有人烧炭自杀;高架桥上有人想跳下来;元朗牛杂铺里有人械斗……
怎麽这麽乱?家安只觉得又烦又乱,怎麽从前就没发现?我在保护他们吗?我在保护谁?!
这个城市就是这样的吗?还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他一脚踢在沙发上,沙发发出巨大的响声庄到了前面的电视柜上,随之,家安把视线从收音机转移到了电视机上。
电视,DVD,下面的柜子里有影碟,影碟封面……
家安扑了过去。
几摞影碟整整齐齐摆在柜子里,其中一张盘的封面上潦草地记录著一个手机号码。看得出来,元坚强在写这几个数字的时候很惶急,原本就不甚好看的字体更加七扭八歪。
这是一个对家安来讲很陌生的号码,不是常来往的朋友。而对於小元来讲,无疑,这个号码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