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呀,我听住持说要选个吉日,为右护法正式剃度昵。”
“咳,是呀,师兄,我也听说了。”另一个声音听来似乎有些憋气。
“你说住持会挑哪一天为右护法剃度,会不会是七月十五,那天是解夏日。”
“也许是七月三十也不一定。”憋气的声音猜测。
“不对呀师弟,右护法不是动了情念,喜欢上那个常来伽蓝的姑娘吗?”
“不要乱猜,右护法是住持的得意弟子,一心向佛,视红尘如芥子,怎会被红粉骷髅迷了心神!”
“般若我佛,也对、也对。”
静了半晌,沙弥们听到二道脚步声远去,面面相觑了半刻,不知谁先笑了声,随後一波波传染开来。众僧你一句我一言,呵呵笑著回禅房歇息。
第二天,伽蓝里四处传著——右护法终於要刺度了!
先是沙弥间相互传著,後来不知被哪个还愿的农人听到,消息便被带到了山下。
第九章
剃度,空门化心要剃度?
真是个好消……佛他娘的混蛋!
本在溪边捉鱼的女子听到路人对谈,当下顾不得赤脚,提著鞋就往山腰跑。冲到伽蓝大门,也许正顾著穿鞋,一不小心掩到正走路的另一人。
青蚨瞪了眼被她踩到的草鞋,顾不得道歉,正要跨过高槛,眼前突然伸出一条手臂阻挡去路。
“干什麽?”不过踩了一脚嘛。
“般若波罗蜜,贫僧观女施主怒气冲冲,不知上伽蓝为何事?”笠帽下传出醇厚低沉的声音,草鞋男子手中的佛珠滚了滚。
又是和尚?青蚨此刻没心思理人,开口自是不客气:“秃葫芦,滚开!”
秃葫芦,秃驴加上葫芦瓢?
门边的沙弥听到她的斥声,两手怯怯在後脑勺摸了一下,又赶紧放下。“女、女施主,你、你可是找右护法?”伽蓝里,几乎人人都认识这位漂亮姑娘。
“是是是,他在哪里?”听到右护法三字,青蚨的注意力立即放到沙弥身上。
太过热情的目光让沙弥有些赧颜,“在、在、在斋堂吧。”
“多谢。”青蚨熟门熟路的,人影已往斋堂冲去。
斋堂——
“空门化心!”软音如雷,犹似滚滚海浪狂涌而来。
咻——当!
一把柴斧脱手而出,准确无误钉在墙上,入木三分。
理好的柴堆滑了一地,有些胆小的沙弥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
“右……右护法不、不在这儿。”某个沙弥壮胆对上烈如火焰的青蚨,虽说她今日穿著一袭湖蓝纱衣,看上去还是很厉害呀。
“在哪儿?”她言简意赅。
“可能……可能在山腰的菜地里。”
发尾一摆,人已经不见。
山腰的菜畦——
“空门化心!”
咻——哎哟!
瓜藤飞出一棵,种在某僧的茶碗里;瓷杯脱手飞去,打在松土僧人的脑门上。
幸好,无人一屁股跌进稀泥。
“女施主找化心师弟吧?”一位僧首礼貌问道。
“人呢?”
“刚才化心师弟在田里种了几棵瓜苗,帮小咱们摘了些茄子黄瓜,正提著瓜菜送到斋堂去,刚走不久,顺著那条道。”僧首指了指另一条山道。
刚走?那就是没走远罗。青蚨人影一闪,消失。
她本以为能追上,却在半路捉到一个抱著菜篮子的小沙弥。
青蚨询问下才知,空门化心请他将菜送到斋堂,自己跑去藏经楼了。
很好,目标转向——藏经楼。
“空门化心!”急叫声在肃静的藏经楼格外响亮而突兀。
一位长相斯文的僧人从楼内走出,合掌躬身,礼貌道:“女施主,经楼未经住持许可,非本伽蓝僧人不可入内。右护法方才的确来过,现已离开。”
又离开?
青蚨喘著气,恨恨骂起伽蓝来。没事占这麽大地方干嘛?山道多,岔路多,找个人也这麽麻烦,怎麽以前没觉得这儿大得有点过分呢?
“他往哪边去了?”虽有不耐,她仍捺下性子询问。
“应是回护法堂,右护法借了一本经书,说要回去抄阅。”
护法堂?早知就不听门边那沙弥的话,直接冲到护法堂多快。
提起裙子,青蚨飞跃而去,不忘丢一声“多谢”——
护法堂、护法堂——
熟悉的灰墙越来越近,青蚨看到熟悉的身影正缓缓走动,乌发在背後晃著……
终於给她找到啦!
“化——”
一道声音比她更快,含著愉悦和激动,“化心师兄!”
修长身影顿住,眼睛不知是该往左看,还是往右瞧。
青蚨瞪向那人,看到眼熟的草鞋和佛珠,“是你?”
“女施主,你也找化心师兄呀!”草鞋僧人取下笠帽,肤色微深,容貌俊美。
听到草鞋僧人的叫唤,空门化心突然抬头,脸上有些难以置信。
“无著无所依,无累心寂灭,本性如虚空,是名无上道。”衣衫褴褛的草鞋僧人含笑而立,“贫僧法号念化——虚空藏,师兄,我回来了。”
“念化师弟!”一如既往的淡笑,空门化心往左倾首。
远游十年的左护法——念化虚空藏回伽蓝,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师兄弟们得知後,纷纷惊喜奔来。
在他走後人沙门的弟子,早就因左护法之位长年悬空而将念化蒙上一道神秘色彩,一时争相打探窥望。
念化先拜见玄智,师徒二人互道近况,脸上皆是喜色。待别了师父回护法堂,等待他的是一群武僧。原来,武僧对他本就好奇,加之他自小与六锁僧一同习武,让武僧们更多了份肃敬。
空门化心对众僧到来毫无恼色,正与他们在院内低声交谈,见念化走来,唇边勾起淡笑;轻风过处,乌发飘飞。
“师弟。”
展掌托下适巧下落的梧桐叶,空门化心侧目微笑。
念化见了他的动作,忆起幼时二人被师父惩罚在树下思过的情景,嘴角轻勾,露出微微笑意。
锁悲见此情景,心中竟是羡慕,又是难过。
羡慕的,是他们师兄弟二人能心意相通。
在灵山会上,佛祖拈花,众弟子不知所谓,只有迦叶一人微笑;佛祖认为自己的佛法只有迦叶一人领会,从此便有了“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禅。
方才一人托叶,一人微笑,正应了“拈花微笑”之意,教他怎不羡慕。
难过的,是他未能同样如此。
直到难以言喻的嗔恼盘旋在心,锁悲方明白,为什麽他总是绕著那抹颀长的身影,为什麽在意他对武僧的忽视,又无法忍受他对青蚨的不同。为什麽?因为他笨、他蠢,他根本就对空门化心起了……起了……
不能说啊!若真说了出来,他只怕再也无法面对他了。
师兄,化心师兄。能够这样叫他,永远这样叫他,他已经满足了。谁知半路杀出个青蚨,居然让化心师兄动了男女之情,他……恨呀!
“拈花……微笑……”锁悲心情起伏间,一边的锁慈听他喃喃低语,不禁细听,待听清楚後,点头大笑道:“对。二位师兄果有禅门之风,佛祖拈得一花,迦叶尊者得佛法而微笑,佩服、佩服!”
迦叶,哪个迦叶?偷偷靠近的青蚨蹑手蹑脚贴在墙边,眉轻轻一挑。
方才见兄弟情深,她可是憋了半天才来,平日幽静的地方竟然集了这麽多秃瓢,存心不让她与化心独处嘛!
空门化心有些不解。他叫声师弟,与佛祖有何关系?
他与众僧素来少言交谈,今日也懒得多问。见念化返回,正想将满院的武僧交给他,眼角突然扫到门边,右转的身影竟硬生生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