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在这具尸体身上发现的,她紧抓在手里。」
安垂斯茫然的自机场人员手上拿起钻石手链,看了好一会儿。
「这是我送给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两位机场人员相顾一眼。「很抱歉。」
抱歉什么?
安垂斯茫然不解地望着面露同情之色的机场人员,没有悲伤,没有泪水,只有困惑。
再过三个星期,毕宛妮的父亲又到饭店接他。
「我想,你应该会想参加她们的葬礼。」
葬礼上,他见到了毕宛妮的哥哥、姊姊和妹妹,也见到了毕家许许多多亲戚朋友,大家都在哭,但他没有,他只是茫然地见证葬礼的进行,直到最后,他仍然没有掉下半滴泪。
翌日,毕宛妮的父亲送他到机场。
「回去吧,这里已经没什么你可以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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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他回到法兰克福家中,他的母亲蒂娜,一位美丽又高雅的法国女人,一见到他就抱怨不已。
「总算知道回来了,我还以为……咦?你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始终一脸茫然,蒂娜终于察觉不对,立刻扶他到起居室坐下,紧紧握住他的手。
「好了,安垂斯,告诉妈妈出了什么事,我们一起来解决,嗯?」
在母亲声声关怀的温柔抚慰下,他终于逐渐回过神来,然后,他想起来了,然后,他确认了事实,然后,一股剧烈得无法承受的痛苦猛然攫住了他,使他好半天都无法呼吸。
当他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他猛然扑进蒂娜怀里,像个小孩子似的痛哭失声。
「妈妈,妈妈呀!」
他痛哭了好几个钟头,弟弟、妹妹放学回来,他还在哭;爸爸下班回来,他依然在哭;姊姊闻讯赶回娘家来,他仍旧在哭,一直哭到喉咙哑了,哭到累了,哭到睡着了。
而当他醒来后,他就不再哭了,但无论他的家人如何逼问他,他都只是用充满哀伤与绝望的紫眸看着对方,却一声不吭。
这样过了半个月后——
「夫人。」管家端着餐盘站在蒂娜面前,一脸无措的表情。
蒂娜叹气。「他还是不肯吃吗?」
「是,夫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不肯说呢?」蒂娜无奈的起身离开起居室。
片刻后,她来到二楼安垂斯的房门前,举手正待敲门,忽又改变主意直接握到门把上迳自打开门,双眸方才望进房里,旋即尖叫着冲进去,劈手夺走安垂斯刚放入口中的手枪。
「天哪!天哪!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她惊吓地失声大叫。「安垂斯,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安垂斯似乎很困惑地垂首看看空空的手,再抬起眸子来望着蒂娜,目光茫然。
「我做了什么?」
蒂娜本待再骂,但见他一副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模样,怒意顿失,她注视他半晌,而后无助地放下手枪,悲伤的将他揽入怀里。
「安垂斯,安垂斯,我可怜的儿子,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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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法兰克福郊区,玛尔克疗养院——
「……所以,他只是克服了悲伤带给他的痛苦,并没有忘怀那件使他如此哀伤的经历……」
挂着温和笑脸的大夫用最温和的声音、最温和的语气对办公桌前那对高雅的夫妇做最详尽的解释,后者则一边专注的聆听一边点头表示了解,直到大夫解释完毕之后,两人相对一眼。
「但,他还是不肯说吗?」高雅的夫人问。
「不,他仍然不肯说。」大夫回道。
「那么,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家?」高雅的绅士倾身向前,看得出他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他现在随时都可以回去,但是……」大夫笑容稍逝。「你们要注意,开给他的药务必要按时吃,每个月一定得回来复诊,另外,尽量多找点责任交给他,不要让他有太多时间做他自己的思考。」
「你的意思是……」绅士若有所思地说。「最好让他沉浸在工作中,以免他再跌入痛苦的深渊里爬不出来?」
「就是这个意思,」大夫颔首。「以他的情况,这是最好的办法。」
「那没问题,我多得是工作可以交给他负责。」
于是,大夫又交代几句后便唤来护士,吩咐她带领高雅夫妇去替他们的儿子办出院手续。然后,高雅夫妇来到疗养院里最高级的病房前,敲敲门。
「请进。」
绅士一打开门,夫人即迫不及待地抢进去,虽然他们每个星期都会来探望儿子,但直到今天才能够把儿子带回家。
「安垂斯。」她的呼唤流露出身为母亲的无限爱情与关怀。
伫立在落地窗前的年轻男人闻声回过身来,唇畔浮起笑容。「爸爸,妈妈,你们来了。」
绅士上前拍拍儿子的肩。「我们来带你回家了。」
夫人却心酸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安垂斯看上去虽然十分平静安详,但他的笑容很明显的透着一股淡淡的哀愁。
「妈妈,」安垂斯抱住母亲。「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安垂斯……」夫人哽咽了。
「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吧,」见妻子好像快哭出来了,绅士忙道。「我刚刚打过电话回家,大家都在等着呢!」
五分钟后,安垂斯站在疗养院大门口,仰首望着灿蓝的天空。
天,真的好蓝!
所以,他仍然活着吗?
是的,他仍然活着,而且必须继续活下去,起码为了爸爸、妈妈,他必须继续活下去,无论如何,他必须活下去……
天,真的好蓝!
尽管他的心底是一片黑暗,没有光明、没有希望,只有美丽的回忆与冷酷的绝望。
天,真的好蓝!
他的心已死!
第五章
「……所以,我并没有被任何人伤害,只是失去她而已。」
那样轻描淡写的结语,仿佛那只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往事,提都不值得一提,唯有那「失去」二字透露出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哀伤与苦涩,听得蒂娜一阵心酸,又差点落下泪来。
「安垂斯,你依然爱着她,不是吗?」
「我从没有忘记过她,一秒钟也没有。」安垂斯淡淡道。
「那么,那位瑟妮儿是……」如果事实是如此,她倒希望儿子能对那个女人产生兴趣。
「她拥有我的裸画。」
几秒的寂静,陡然一阵几乎震破花瓶的惊叫声扑向安垂斯。
「什么?」蒂娜尖叫。
「告她!」玛卡怒吼。
「酷!」爱达赞叹。
安垂斯先朝爱达瞪去一眼,「不!」再断然否决。「我不想告她,只想知道她如何能画出那些裸画,除了宛妮,没有任何人见过我的裸体,也只有宛妮替我画过许多裸体素描,我在想是否那些素描被瑟妮儿拿去了,如果是的话,我想拿回来,既然宛妮不在了,那应该是属于我的。」
「让我去跟她要!」玛卡愤怒地道。
「这件事我想自己来,如果她真的认识宛妮的话,我希望能够跟她聊聊宛妮。」安垂斯心平气和地说。「当年因为宛妮觉得自己不好看,坚持不肯照相,我连半张她的照片都没有,所以我想,能够跟认识她的人聊聊她也好。」
因为他想念她!
于是,蒂娜与玛卡相对一眼,不再说话了。
见状,十三岁的爱达立刻举牌提出抗议。「太过分了,安垂斯舅舅,这样就要打发我们回去了?不管,我要在巴黎玩够了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