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止于瞬间的喷溅。
我弟弟路天行是“军中第一剑”,漂亮的结束了我的生命,也结束了我所有的悲伤,与所有的留恋。
如果早知道死亡的滋味是如此甘美,那么我何尝不早一天解放自己呢?
我化作会飞的灵魂,飘荡于七彩的天空。
我眼看着那两个男人为我悲怆,为我神伤。
他们,一个是我曾经深爱的人,一个是我今生最后的亲人,他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我为楚名烈而死,尽管我已经知道他不是北潞人,可时光无法倒转,在我替他挡下一剑的时候,我已经补偿了当年弃他而去的罪。
我为路天行而痛,他是我的弟弟,一个无条件深爱我的人,可我却不能回应他的心情,抚平他的伤痛,今生今世,欠他的债,我只能在来生偿还。
人生苦短,浮生一世几何?
我生不能醉,死不能梦,又何故留恋凡尘?
曾经,我以为自己看破了生死,看透了红尘,却依然放不开我的手,赎不清我的罪。
这一世,我做了太多,没做的也太多。
我想就这样结束,却发觉我无法就此消散。
我的肉体可以腐朽,我的灵魂却依然徘徊于半梦半醒之间。
阿烈第一次开口就说我像水。
我果然是水,抽刀砍不断,掬手捧不得。
为有在落日西斜的时候,看天空映于水中的影子,幻想自己已变成那自由飞翔于天际的万里长烟。
天行,你说我是你的高洁长烟,其实我不是,我只是长烟落在水中的影子,一挥手,即消散无踪。
在我眼中,真正的高洁长烟是你的爱情,从来都在付出,却不曾向我索取;即便面对我的无情,你依然无怨无悔。
天行,你说来生要我一切从新开始,而你要紧紧跟随守护在我身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我答应你,只是——
来生,换我用宽容的心胸来拥抱你吧!今世不能给你的兄弟之情,来生我会做一个真正宽厚的兄长,用加倍的宠爱偿你痴心一片!
换我来,紧牵你的手,带你看长烟,看落日,看长烟、落日一同映在水中的倒影……
番外三 转生
夜帝孟星扬驾崩后的第十七年。
剿灭南方小股叛军凯旋还朝的日子,路天行却听到了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兄长路怡然将与长乐公主成亲了!
长乐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长女,一向爱若掌上明珠。路怡然一介白衣,虽与她相恋多年,奈何身份相差悬殊,路天行从不以为这场恋情能有结果,更万万没有想到圣上真的会为路怡然降旨赐婚。
圣命不可违,更何况深爱着公主的兄长又怎会违抗这道圣旨?
路天行知道,他对美丽的兄长那番早已超乎兄弟之情的爱恋,开了花,却永远都不会结果了。
婚礼早已筹备妥当,只等他这个远征的弟弟回来,便行仪式。当路怡然喜气洋洋的对他说着这番话的时候,路天行只能强自按捺着心底的苦涩,假作高兴的向兄长道贺。
再来一次远征便好了,他宁可远远的躲开,也不想亲眼看着兄长和另一个女人走入洞房。
只可惜国泰民安,鲜少战乱,哪里又再去找一场现成的征战?
自路天行回京的那天起,登门到路府道贺巴结的官员便络绎不绝,都被心绪不佳的路天行拒之门外。偏偏此时管家又来通报有客来访,不等管家把话说完,路天行已皱眉道:“不是和你说了吗?什么客人我都不见。”
“连我也不见吗?”话音未落,一个华衣少年已从门外走了进来。
路天行瞥他一眼,恼恨的哼了一声。
皇长子孟斐,夜帝的孙辈,却没能有兴目睹夜帝的绝世风采。他是在夜帝去世一年后出生的。
路天行至今仍然记得,六岁的那一天,路怡然无意冲撞了夜帝圣驾,当那个目光矍铄的老人出现在试图保护兄长的自己的面前时,心中那股难以平息的激动。
夜帝闪烁温和光华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一切都止于瞬间。
被誉为“千古一帝”,一生创下不世伟业的夜帝驾崩前的最后一刻,就站在路天行的面前。而路天行,竟然成为最后一个映入他视线的人。
每每念及这些,路天行心中便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和怀念。
孟斐凑了过来,笑道:“回京了怎么也不来看我?不是说好了吗,等你回来要教我那套‘御风剑法’。”
路天行四年前得中武状元,从那时起,这个孟斐就莫名其妙的总是纠缠他。要说是为了习武吧,宫里什么高手没有?他这个皇子只要稍有表示,哪个不赶着过来巴结?何必定要来贴自己这块铁板?
要说是希图自己剑法高强,可每次教他武功时,他又从不认真习练。学不到三招两式,就又强拉着自己陪他玩耍。
也不知这个皇长子究竟是为何故一天到晚死皮赖脸的缠着自己?初时看在对方身份显贵的份上,路天行还勉为其难的礼貌应付。及到后来,早已连面子都懒的给他留,爱搭不理了起来。
孟斐见路天行不理他,也不恼怒,反而嘻嘻一笑道:“你哥要成亲了,你不谢我吗?”
“我谢你什么?”路天行奇道。
“要不是我在父皇面前巧舌如簧的美言,你道圣上怎会舍得把皇姐下嫁给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衣书生?”
孟斐却没说,其实父皇圣心默许的赐婚对象原本是路天行。听闻此事,他才慌忙把长乐公主和路怡然的恋情给供了出来。父皇原就疼爱皇姐,又禁不住他苦苦劝说,终于才搬下了这道赐婚圣旨。
“你……”没想到自己一番暗恋竟是因这少年而终结,路天行不由气恼。可是转眼想到路怡然那幸福满溢的笑容,终于还是叹道,“我代大哥多谢你了。”
正自失神,突而唇上一阵温热,竟被孟斐垫着脚尖凑上来吻住。
路天行又惊又怒,一掌推开少年,怒道:“你做什么?!”
孟斐却一脸的状似无辜:“我听宫女们说的,喜欢一个人时最好表达方法,就是这样了。”
路天行打量他两眼,一时弄不清他是故意假装白痴,还是当真不懂。最后沉声道:“接吻乃是男女相爱方可行,你我皆是男子,岂能如此?”
“胡说!”天真的笑容突然蜕去,少年的脸上现出阴冷的忿忿之色,一字一句的咬牙道:“男子间便不可如此?那我问你,你可曾暗中幻想过,如此这般亲吻路怡然?”
路天行一惊,不由得倒退两步。
这番深藏的暗恋,亲近如兄长本人都未曾察觉,不想今日却被孟斐小小少年一语点破。
路天行半晌无语,只觉孟斐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锐利无比,似是直透心底。许久,方轻声道:“不要告诉我大哥。他就要成亲了,我不想我们日后连兄弟都做不成。”
孟斐冷哼一声:“你道他当真不知吗?你瞧他的眼神那般痴情,又有谁看不出来?他只是不想伤你的心,从来假装不知罢了。你还以为自己真的隐藏的很好吗?傻瓜。”
路天行长长一叹。
孟斐自觉言语过于伤人,收了刚刚的冷厉威严之色,现出一片温柔怜惜,凑过来靠在路天行怀中,试探的把手臂环在对方腰间。见路天行无意推开自己,又把头枕在了那温暖的胸膛中。
“别伤心,路怡然不爱你,还有我啊。我喜欢你,天行,从看到你的第一眼便即如此,似乎我们从前世就已有了切不断的缘份。你放心,今生今世,我都会好好爱护你,再不让你受一分半毫的伤害。有我孟斐在,你会很幸福很幸福的,比我皇姐和路怡然还要幸福。我希望能带给你后半生的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