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念一动,满是疑惑,不及再问,他已快步离去。
我呆了片刻,忍不住心中一阵诧异。额上,似乎还留有楚名烈掌心的余温。那暖意虽不十分热切,却是种奇妙的温柔……
才刚包扎好伤口,便听的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忙穿戴好衣装,进来的人却不是楚名烈。
那轻摇着折扇一派逍遥神气的人竟是我同父异母的二哥路幽明,原来京中来的传旨官是他。
“稀客啊,你这个万事不理的逍遥公子居然也会讨了差事来这纷飞战场。”我客套道。
他倒转折扇,在我头上轻轻一敲:“你当我爱来呀,还不是为了你。你这小子,这么多年不回家也就算了,连书信也不多传几封来。父亲惦念得紧,才派了我这个路家唯一的闲人借这个机会来看看。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居然还看出一个受伤晕倒的将军来。”他口上调侃,脸上却是一派关切,“怎么样?伤得重吗?现在感觉可好些?”
我笑道:“没什么大碍,劳二哥挂念了。”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你好大的面子,居然让三皇子亲自抱你进来他的营帐,又亲自给你疗伤,虽然这些年都不见你们来往,到底还是多年师兄弟的情分啊!”
“什么?什么师兄弟?”我顿时一惊。
“师兄弟就是师兄弟啊,对了,就是指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
“我知道,我是问我怎么会和他是师兄弟?”
二哥奇怪的打量了我两眼,伸手就来摸我的额头。
我伸手挡开,无奈笑道:“我没事,只是……有些事不知为什么怎么也记不起来,比如,我究竟在哪里学的武艺?还有我的师傅究竟是谁?”
二哥沉吟片刻,敛了嬉笑,正色道:“十余年前,东瀛国突然有人来到我北潞国……”
“东瀛?东瀛国与大陆相隔茫茫大海,从来无人能安然渡海,那人是如何来的?”我心急的打断他的话。
“驾云。”
“驾云?”这怎么可能?
一抹模糊的影响闪过脑海,我却看不清它的原貌。
“正是。那时我还年幼,也不曾亲眼见过,只是听父亲说起过。那日皇宫上方突然出现五彩祥云,接着便有人从云间走下。那人仙风道骨,自称是东瀛国蓬莱仙岛上的赤松仙,奉天命来大陆收有缘人为徒的。皇帝陛下对此将信将疑,恰逢那时北潞已三年大旱,颗粒无收,便请仙人降雨。赤松仙拂尘一拂,风卷云起,大雨倾盆而下;拂尘二拂,粮食作物便由田间冒出青苗,转眼成熟;拂尘三拂,雨收天晴,彩云遍天。至此陛下才终于信服了他是仙人下凡。后来赤松仙在我国停留了三日,显了不少仙术,后来便收了三皇子和你为徒带回蓬莱,约好十年后送还凡间。那年三皇子才两岁,而你也不过七岁。”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你回来了,再后来你又出去打仗,再然后就到了现在。”二哥一摊手,耸耸肩,“你也不须太过烦恼,此事除了朝中数名显要,原本知者便甚少,说不定是你师傅不想你记得仙岛之事,才施了什么法术令你忘记。”
我转念一想,自楚名烈来军中,却也不见他提过同门之事,或许他也和我一样不记得了?于情理上似乎倒也说的通,只是我心底却隐约仍是觉得哪里不对。
与二哥又盘桓了一会,他便要回京缴旨了。
临行前,他告诉我,皇上此次的旨意是要大军就地休整,然后一鼓作气,攻入南瞻国,一统大陆。
我精神一振,以大军此时的实力士气要取下南瞻一小国指日可待,北潞最辉煌的时代终于要到来了!
送走了二哥,我便径直回帐。
将到帐门,遇到祁风正带领属下出去,经过昨晚我对他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意,远远的便招呼道:“祁将军,这是去哪里啊?”
“是路兄啊,身体好些了吗?”他立刻热情的迎了过来,“你怎么样了?是伤在哪里了?可有大碍?”
我脸上微红,点头道了句“没事”,生怕他再问,便转移话题道:“昨晚累了一晚,路兄不好好歇歇吗?还要出去?”
“昨晚平白无故被怪鸟搅了一晚,兄弟们心里都觉别扭,今天倒要到城里好好杀他几个西贺人,让兵刃沾沾血,泻泻心里的火。少陪了,你好好养伤,俺先走了!”
我拱手为礼相送,眼望着他提着大刀一路走远,心里不由得想起了几句久日读过的诗文:“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鸟鸢啄人肠,冲飞上挂枯枝树。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中土诗书所讲所述不过是“仁爱”二字,一手拿着书本另一手却提着杀人的刀剑的我难道真的如楚名烈所说,是个假仁假意的人吗?
转身,却见李云然站在帐门外,伊人身姿挺立,随风起舞的黑发飘入眼际。
爱意,原来不在“之乎者也”的书文中,就在回首相望、视线胶着的刹那心动间……
风起,剑磨,古来丈夫天下志。及到见了他,才知道何谓“花落东,人千里,一点情动凭谁寄”的惆怅和甜蜜。
爱情的网是柔软却坚韧的蛛丝,挣扎,沉沦,只为一个美好的结局。
可横在我眼前的结局却云遮雾罩,望不到明天的去路……
正在出神间,却见李云然青黛颦眉攒起,怒容骤现。糟糕,刚刚祁风那几句话定是被他听了去?
第七章
他姣好的双眉紧紧纠缠在眉心,微微颤抖的身体在努力抑制着心中的悲愤。
终于,他深深吸了口气,紧张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了下来。
“你受伤了?”他问,眼中含着关切。
“啊,没什么,旧伤而已。”我忙答。
“是昨天傍晚受的伤吧?如果那时我没有叫你出去就好了……”
如果?
如果我从来没有去那个会遇到你的地方就好了……
如果不是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被你眼中的圣洁光芒震慑了心魂;如果你不是这样美丽纯洁、又坚强得令我心动,就像我梦中的万里长烟……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好了……
太多的“如果”,太多的“可能”,那么,是否每一种“可能”都蕴藏着同样的方向,会把人带向同一个命运的终点?
命运?
如果这就是命运,我宁愿选择它,因为它是何其仁慈的让我遇见了你——
云然,你可知我心中所想?
云然,你可知我心中爱意?
算不算是幸运呢?因为受伤,所以可以躺在床上。把头枕在他的腿间,鼻间嗅着他的淡淡幽香,装作撒娇般的要他抚着我的发。
“我小的时候,母亲常这样抱我。”他轻柔的说着,声音很是悦耳,“那时我还很小,她的容貌在我的记忆中就象是罩上了一层烟雾,怎么也记不清了,只有她纤细的手指穿过我的头发时的感觉依然是那么的清晰,温暖的可以融化人冰封的心。”
“是么?”
“我忘了,你们北潞人是不敬母的,我想你和母亲并不亲近吧?”
我苦笑:“北潞人虽然重男轻女,但母亲毕竟是不同的。我和她不亲近不是因我轻视女子,而是因为彼此不喜欢,她憎恨又害怕北潞人,从来没有这样抱过我,所以我也没办法喜欢她。”
他神色一暗,流露出些许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