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行宫深幽清净,我们各自支了钓竿坐在水榭上,旁边的小几上还放了茶水点心。我不是一个心静的人,眼睛注意着若隐若现的鱼饵,然后再看他一眼,终于招致他的不满意。
“怎么,不喜欢吗?”
我侧头靠在他的身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还好,就是有些累了。从早上到现在我们一条鱼都没有钓到呢,中午吃什么?”
子蹊的身子一错,把我揽在了怀中,继续注视着他的鱼线。
“你想吃的鱼汤已经做好了,一会就可以端上来……再陪我坐一会,鱼汤炖久一些比较入味。”
这张躺椅很宽很大,我们两个坐在上面一点都不拥挤。但当我伸手搂住他的时候,却发觉他比以前消瘦许多。
“子蹊,你瘦多了……”
“没什么,这些天事情比较繁杂,过了这一段就好了。对了,你要是觉得无聊,到后面的林子中去逛一逛如何?”
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了看,随即继续闭上眼睛。
“不去了。”
我一看那片林子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曾经来过,不过当时的我是带了美人家将出游的。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在朝堂之外的地方看见子蹊。想想,也有两年的光景了。
子蹊突然咳嗽了一声,随即忍住了,可是我的位置很容易感觉到他起伏的胸膛还在压抑着一种无法平复的涌动。我连忙起身给他倒了杯温茶,喂着他喝了,他的气色逐渐好了一些。
他的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这几天春寒来得凶,有些着凉,不碍的。别闹到大家都知道了,像是出了大事似的。”见我没有说话,于是继续道:“你自己不也是三灾五难的……”
“子蹊,有些病,是心病。不妨放宽心。”
他的手抚了抚我的头发,眼睛越过我的头顶看着远处。
“中午有鱼汤,还想吃些什么吗?”
忽然我看见了他鬓角的一根白发,随即动手拔了下来。他没有说话,没有动,甚至没有去看那根头发。
我随手扔了它,然后笑了一下:“中午还吃你,可好?”
“随你。那晚,温后对你……”
“没什么,她比你还小呢,就是任性才显示她的天真。”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怕我为难吗?我已经和太后说了,让她严加管教就是。”
我微微点了一下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子蹊,你恨苏袖吗?”
“……不,就是有些失望。怎么说起他了?”
“他临终前托付了我一个人,要我照顾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一个姑娘。这么多年来,我居然都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想必他保护她保护得很好,所以我也不敢贸然去找他,怕她有麻烦。”
“怎么?”
“没什么,有些感慨而已。如果当初苏袖家中不是到了绝境,也不会卖了他,想必他可以和那个女孩子平静的过一辈子吧……”
他拉住了我的手,“别想了,难得浮生半日闲,何苦扰了自己的雅兴?”
一想,也对,随即笑了。想亲一下子蹊,谁想着到了他唇边,却被他一侧脸躲开。
“我不想成了你餐前的开胃菜。”
“你这个家伙……”
酒是好酒,鱼汤也很鲜美,可是当我有意去抢他筷子上一块鱼肉的时候,他却把那块鱼肉放在桌上,换了一双象牙包银的筷子另夹了一块,要送到我的嘴中。我愣了一下,低头吃了。
“味道怎么样?”他问我。
“还好,就是淡了一些。”
其实我倒没有品出什么味道,随口说了一句,他倒当了真。
“叫人拿下去好了,再加些调料。”
“不用,不用。汤的味道刚好,再加的话味道就太重了。”
说完,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低头一笑。
“怎么?”
平常很少有时间这样安静的吃顿饭呢!现在这样,多好啊……
“我小的时候,家里也常吃鱼。我父亲喜欢吃很鲜美肥硕的鱼,用糖醋汁烧了,味道很重,而我的母亲喜欢吃的是那种纤小新鲜的小鱼。
“到厨房的时候,鱼还是活的,煮的时候也简单,不加调料,就那样用清水煮,在开锅的时候放些盐进去。
“吃饭的时候,由于家里规矩多,人必须都到齐了才能吃。小的时候感觉不自由,是一种束缚,现在想起来其实,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很难得的。”
“哦?”子蹊喝了口酒,杯子就停在了他的脸旁,玉白色的雕杯映衬着由于喝酒而泛起嫣红的脸,有一种相得益彰的美丽。
“我也是呢……不过已经很遥远了……
“父王很早就过世了,母后独力抚养我长大的。虽然说有世袭的王爵,但是孤儿寡母的,日子过的也很冷清……然而现在想想,那是时候翻墙上树,调皮捣乱的事情做的也不少,少年时光总是有很多温暖回忆的。”
“子蹊,你喜欢我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苦恼的笑了。“喜欢。”声音很轻。
“为什么呢?”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当我意识到你的存在时,已经无法离开了……不过很多时候我还是很生气的,你太不可爱了,像条泥鳅,抓不住。”
我皱眉。“我不喜欢泥鳅,不好看。”
温情平淡的时光就像橘红色的沙,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很容易在还自冰冷的初春带来一种不尖锐的平缓。
那天的桃花是粉色的,酒也是温甜的,一切景象都在脑海里温暖朦胧起来。
当年第一代郑王选京城的时候,看中了环绕这里的一座绵长山脉。它在京城东北方,刚好形成一个半圆,围成了一个独特的区域。这片土地得上天的厚爱,风调雨顺。
山路比我想象的还要难走,好几次马的前蹄打滑,所以我也只能下得马来,牵着它,十分缓慢的前行。终于,在夕阳将要落下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小草庐,林太医一身粗布罩衣,正在锄草。他抬起头,见我走了过来,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手中的活计。
“林太医,这里好难找啊。”
“没办法,我的这些草药也只有这里可以种,远离人烟的地方,也只有西方的歧山和这里了。周大人,有什么急事吗?”
“我去过太医院,他们说你在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郑王最近好像有些体寒,并且还咳嗽,想请您去看一看,我才比较安心。”
“这样呀,郑王偶感风寒,我已经留了方子在宫里了,让他们一天两次煎汤,早晚让郑王服下就好,想必太医院的那些大人们都告诉周相了吧,那您这趟是……”
“林太医,您的医术我是亲身体验过的,真的可以说是华佗再世。所以,周离冒昧的问您一句:现在天气和暖,郑王真的只是风寒吗?据我所知,王子幼年开始习武强身,理应风寒不近身。所以,请您再仔细的诊治一番。”
他放下了手中的锄头,看了看天际,已经黑了。
“进屋里说吧!天已经黑了,今夜是无论如何无法下山了。就请周相将就一夜。”
我跟着他进屋,四周打量了一下。虽然简单,可是十分的干净整齐。墙壁是石灰的,干爽利落。屋子的正中间是一张小木桌,用绿色的纱罩着,里面放着三个大碗,和一小盆米饭,想必是中午剩下的饭菜。
“随便吃点吧,虽然是中午剩下来的,总比饿着要好。都是山野小菜,也许不入口,可是吃起来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