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要找到她,我答应要保护她的。”
我还要继续翻找,可被风毅一巴掌打翻在地,滚到了一旁。风毅提起我的衣服领子,教训着:“周离,你是内阁首相,不是秦淮河边征歌逐酒的浪荡公子。你应该知道轻重缓急,快走,赶紧回京,晚了,就永远也走不出新州了。”
正说着,就听见凤玉叫我:“大人!”
我和风毅一起回头,看见了一群黑衣人,其中一人手中困住的就是凤玉。
“原来还有两个漏网之鱼,好像还是大鱼。”
他的声音陌生,听不出是什么人,可为首的那个人,手一抬,他的手下便放了凤玉。凤玉跑了过来。
那人弯弓搭箭,对准了凤玉。
“凤玉小心!”我喊了出来,也向凤玉跑过去,凤玉则更加紧了脚步了——
但终究不如那人的箭快。就见他手一松,那离弦的箭便以破竹之势,直直射入凤玉的后背……
我过去,刚好抱住倒在我怀中的她,黑血从她的口出吐了出来。箭上有毒,那人是下了杀手了……
“大人,一定要活下去……”
“不,不,你不能死,我说过要保护你的……撑着点,等我们回去后……”
她不能说话了,眼睛一直看着我,那双眼睛啊!流露出满满的对人生的留恋,她仿佛在说,我不想死……那是怎样的不舍?
这时,风毅见那些人就要过来,赶紧把我拉了起来,搂着我上了马。我们同乘一匹,他一夹马肚,那马飞奔了出去。我还在回头,看着倒着雪中的凤玉,和她身后那些死去的侍卫们。天地都是白色的,而只有他们,染上一层斑斓的血红……
很多年后,我还记得当时的那个场景。他们的死构成了我活着的地狱,永远在其中煎熬,没有解脱的一天。
这是山间,马跑的很用力,但是两个人的重量也使它很吃力。风毅看了看脚步说:“不行,我们无论如何会留下痕迹的。到官道上去。永离,无论如何活着回到京城,一定要答应我。”
然后我感觉身后一冷,再一回头,他已经自己跳了马,我急忙拉住了缰绳。
“你做什么?快上来呀!”
风毅拿出了剑,对着马后腿就是一抽,马儿当下长嘶一声,飞奔出去,身后是他的声音……
“永离,我一个死,总好过两个人死。我去抵挡他们,你一定要活下去,赶紧回京,带兵回来,一定要收复新州……”
天啊,天啊!为什么一时之间天地都变了?
今天早上我还说,过了今天就没事了,可现在为什么成了这般田地?
突然耳边一阵响铃的声音,接着左胳膊一疼,我看见左边的袖子被划开了,血顺着细长的伤口流了出来,隐隐是黑色的……刚才杀了凤玉的那种箭?
那些人就在身后,于是顾不得许多,驾马狂奔,可终究那马也没了力气,把我摔了下来。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我强睁开眼睛,看着那些人下了马,向我走了过来。看来我今天是难逃此劫了。那伤口越发的疼痛,我也闭上了眼睛,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可不久,就听见那些人纷纷倒地,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今天最熟悉的红色再次溢满了我的眼帘,那些人死了……
然后一双强有力的手抱起了我,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周大人,久违了。”
居然是龙泱……难道我终究跑错了方向?
黑暗令我失去全部的知觉。
***
我是死,还是活?
活下去,赶紧回京,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无数这样的声音在我的脑中叫闹着,仿佛地狱中不得超生的冤魂,纠缠着我,永不撒手……
杨文默那双死都无法闭上的眼睛,凤玉那双流露万般不舍的眼神……
在天际中飘飞的头颅,新州那个大木盘中滚动的头颅……
我背负了多少人的希望和怨恨呀!活下去……
我要疯了……
突然醒了过来,可眼前干爽的被褥,明亮的窗子,让我竟然不知身在何方。我死了,还是依然活着?
忽然感觉自己左胳膊十分疼,像是被刀刮过般疼得钻心。定了定神,看来还活着。身上换了干净的白色软缎贴身衣服,舒适而滑软。
现在的光明和刚才的梦境,真有恍如隔世之感。下意识叫了声:“凤玉,早上吃什么?”
门边一声笑,虽然熟悉,却不是凤玉。我抬头一看,陌生却熟悉的脸,也许仅仅见了一次,所以很陌生,可那一次却是今生难以忘记的,是龙泱,并且是在我的书房见过他的那个样子,没有易容。不由得一震,挣扎着想坐起来,可左手怎么也无法用力,只能用右手支撑着,他没有动,就倚在门边看着我。
“还在叫如夫人呀?我没有看到她,在雪地的时候我只看到你。”
听他这样一说,强逼着我想起那梦——其实,那都不是梦……
“这里是哪里?”
“不是封国境内,这只是新州边上的一个别院。原想着回去的,结果你的伤太重,走不了。毒已经都刮除了,你可以活下去。就是……”
“左手废了吗?”
“那日你和家兄真不应该乱说话。我曾经可以医治你的左手,让你仍能双手写字;但今天,它不只不能写字了,今后恐怕连握东西都难。”
“龙沂……他回来了?”我心念一动,“多谢你救了我,龙泱。这算是你还了我救你兄长的那份人情吗?”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我们已经两不相欠,可以各自走开了?”
他说的正是我心里想的,可被他以那种语气说出来,我有些无法接话。
“周离,我发现做你的对手,不是一件让人感觉到酣畅淋漓的事情。我承认你是个不错的对手,但却不是一个磊落的人物,没有让人对你奔赴沙场而生死无悔的豪情。相对于你,轩辕子蹊比你要好多了,更少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知道自己应该坚持什么,也知道应该怎么坚持,其实现在的你重伤在身,而且身陷敌营,连是否可以活着出去都不知道,可你醒来后还是在算计,用你仅有的一点筹码来赌。不过你说的第一句话,倒像那个曾经真实的你。如夫人不在了是吗?如果她还在,你肯定不会独自走的。”
我颓然坐在床上,脸埋入了被子中,想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不去算计的大哭一场,可风毅说的对,我是周离,而不是浪荡公子,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好了,我也不说你了。这是下人做的粥,你先吃一点,肚子空着很难受的。”
他把我从被子里挖了出来,递一碗清粥到我的面前。
我也是饿了,所以伸手要拿,可他用瓷勺盛了一点,送到了我的嘴边。
“你的手拿不了东西了,这样吃吧。”
其实和他应该算是很熟悉了吧,我也就没有客气,张嘴就吃了进去。好熟悉的味道,是我最喜欢的那种味道,只有周府的人才知道……是他做的?
“听说你上了国书,要永世为臣,从此不动干戈了?”
“是。”他很平静的说着话,然后又给我盛了一勺。
“那这里也不算是敌国呀。”
“哼,你肯定不相信,又何必在这里装腔作势。”
他的话随如此,可我依然可以感觉出他喂我时的细心,放开了个人恩怨不说,其实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