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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页

 

  “这是郑王的意思,还是周府管家的意思?”

  问苏袖,是想知道,如果这是子蹊的旨意,那于公于私我都不好驳他的面子,如果这是凤玉他们怕我出事而特意安排的,那我就撤了他们,由苏袖带来的御林军护我出去。

  “是郑王的旨意。”

  苏袖的语气很平稳,像是早知道我有些一问。



  我听了也只好点了点头,就这样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禁宫进发。

  我带的人实在太多,况且走的又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只看见两旁的百姓都静静的站立两旁。路上安静的很,只有马蹄很有节奏的回响着,我甚至连远处人咳嗽的声音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周相……”

  我听见苏袖叫我,赶快转身答应了,“什么,公公?”我今天骑马,苏袖也是,所以我勒了一下缰绳,可以和苏袖并驾。

  “周相今年入朝已经是第五年了吧……”

  “……是,差不多五年了……公公怎么想起这些?”



  苏袖看了我一眼,就看向了前方。

  “郑王这个时候应该在微音殿议事,一会周大人到了宫中请先到御书房等。郑王议完了就会过来了。”

  我看了看周围,都是周府的家将。近卫军分了两部分,排在了最前面和最后面。心想,有些话要是到了禁宫就不好说了。

  “公公,可否告知:这次急召永离,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论理,这些话不该我讲,我也不配。其实郑王没有单独召周相进宫。四更的时候,郑王召见内阁所有大学士,他们已经进了宫。郑王要我到周相府中,并吩咐:要是周相还没有醒,不可惊动。”

  子蹊召见了内阁中的所有人,可他为什么不叫我呢?正常的情况下我是不可能在半夜醒的,除非是彻夜没有安寝……难道子蹊没有睡?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子蹊在半夜叫起了所有的机要重臣?

  想着这些,赶紧答话:“那是郑王体恤下臣。”

  “呵……”

  苏袖轻笑一声,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我沉默了,体味着他的笑,那其中带了一点的失望。我知道苏袖可以说出刚才的话是真正的敞开了心,不然,以他的身份是不会如此多言。事实正像他说的那样,他的职责是传诏书,至于郑王是否还有其它的旨意不是他可以多嘴的,也不是我应该问的。

  我也只问了这次子蹊召我有什么事,而他回答的却是子蹊的全部旨意。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愧疚。

  “公公是否对永离很是失望?”

  “不敢。周相怎么可以如此菲薄?”

  我也还以一笑。

  “……今天天还早,怎么这里已是人山人海了?”

  我看着周围那安静却拥挤的人群,装似不经意的问,其实我也未必想他回答。

  “大人朝务繁杂,这些风俗也许不是很清楚。今天是奈何,也就是郑国传统的鬼节。人们通常天不亮就起来,然后收拾一些酒水供果到先人的坟上叩拜。据说这天鬼门关会打开,这些魂魄可以回到生前流连过的地方再看看。要是做过什么亏心事的人,这天是断不敢出门的,说是怕鬼魂来找他们。”

  亏心事?君子不欺暗室,可如今,能这样的究竟有几人?

  于是我接话道:“可街上的人还是多,看来世间还是清明多一些。”

  “所谓的亏心,其实每人都有。邪念也比好的念头来得容易些。话说到这里,让周相见笑了。”

  “哪里,哪里……”

  其实苏袖说出了我的心声,我好歹也要顾及身份,这些话是不可以说的。

  无欲则刚,可真正要做到无欲无求,那人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很多时候所谓的超脱要不是无法求,就是不能求。左右一个道理,换个说法罢了。

  其实我感觉,求,不一定指贪念。持,也是一种所求,只不过更为隐蔽,世人无法看清楚。看来,所谓的大义无形,大音稀声,可这最后一句也是至理,只是说的人就不多了。

  我知道他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曾经子蹊对我说过,郑历史上的一代英主鹤王曾经用“大义无形,大音稀声”这样形容过他的感情,而这句话的最后一句又偏偏是形容人间极至,那就是“大好讳影”。罪恶永远都如影随形,你甚至永远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到底在哪里,也许等到了碰触它的那一天,也不会了解到的。

  可,这些和子蹊召见有什么关系?

  “……有人以菌萏形容过大人。说句冒犯的话,这不是形容您的容貌,而是形容你的性情。清莲随水,如此淡出红尘。可大人,您终究是内阁首相,当朝重臣。尘世是张网,我们都无法出去,大人也是。”

  这样平淡的话,多像没有边际的流风,但是细听之下,却似句句暗藏玄机,只是我无法触摸到而已。

  “公公……”

  “大人,我知道您想问我什么,可我说了这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说了。至于……请恕苏袖隐瞒。有所为,有所不为。”

  “有所为,有所不为。好,苏袖要是一个仕子,当是清流雅士。”

  我真心赞他,没有挖苦的意思,看苏袖听了也相信了。毕竟这样的时刻,我们之间有种奇妙的真诚,破除了铜墙铁壁一样的阻隔。

  “仕子清流……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小的时候家里穷……周相书香传家,您也许不知道那些。”

  我没有打断他,他也没有停。他很少这样多话的,我也仅仅是听说他原来的事情。可我对这些所谓的隐私从来没有兴趣,也不多打听,今天他却自己说了起来。

  “家里一年到头也没有一顿饱饭吃,穿的全是开了线的破衣服,冬天的时候根本无法挡住寒风……我现在还记得那种深入骨髓的冷。可这些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饥饿。肚子里好像被大碾子碾过一样,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村子里又赶上了灾年,更是雪上加霜。”

  “树皮草根都成了好东西,可等这些都吃完了后,就开始……不说了。全家也得有活路,于是就把我卖了。先是到宫里,后来先王挑了几个孩子念书,我很幸运。原来以为只有村子里那些老爷家里才可以念书的。再后来,先王看我书读得好,就派给了如阳王,也就是现在的郑王。大人您是唯一坦荡和苏袖结交的臣子。其它的官员,不怕大人知道,他们当着我的面很谄媚,可背地里却死都看不起我们这样的人。”

  “这就是有所求。”

  “很多时候,其实死比活更加容易,但是人都不想死,但凡有条路,谁给自己脖子上系根绳子呀?”

  “公公……苏袖,你这是怎么了?”

  “今天看见大人,想起了很多事情,就胡乱说了一些,大人不要见怪。”

  “苏袖,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我言尽于此,大人,就不要问了。”

  说完,他勒了一下马,然后停了半步。

  “苏袖不敢和大人并骑,大人先行。”

  现在的我就像在黑暗中前行的路人,看不清前面,可被身边的人点拨了一下,告诉我前方将要看见什么,由于路太黑,以至于我只知道前面也许有个水坑,但是我一定要跳的,可不知道究竟在哪里,怎么才可以避免。

  正思量中,大郑宫已然呈现。恢弘的气势,高悬的楼阁,站在上面的人是否感到满足?或是因为看见了寻常人看不见的,而感觉到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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