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摇摇头。
子觉温和地说:“我走出了小天地,你怎么好似被困小世界?”
恕之答:“很多时候,我不愿离开屋子,外边多豺狼虎豹,吃了我们,到头来是我们不小心,活该,家里多安全。”
“有我保护你。”
恕之笑,她握着王子觉双手,“那你记住处处看护我。”
忍之回来换衣服,他身上有茉莉香氛。
恕之绕着双手,“儿童心理学学生?”
忍之反问:“新的开始,不是你最希望的事?”
“你仍在行骗。”
“那是我俩天性,你不能叫我停止呼吸。”
恕之抢过他外套,他耸耸肩,穿上另一件,头也不回地出门。
恕之发现她手心全是冷汗。
王子觉在书房看书,恕之有点羡慕,爱书的人最幸福,一书在手,其乐无穷,无论在屋里车上,咖啡店之发现她手心全是冷汗。
恕之走到子觉身后,无意抬起头,看到一面镜子里去。
恕之看到她脸色灰败,身形瘦削,即使在环境最差的时候,她看上去都不至如此苍白憔悴,她吓一跳,退后两步。
恕之对自己的容貌一向有信心,这十余年,她的大半生,都靠精致五官生存,陌生男女对她即时产生好感,都因为她长得楚楚可人。
今日镜中的人叫她害怕,相反,王子觉安详垂头阅读,气色一日比一日好,深恕之的精血像是叫王子觉吸尽。他不再是一个病人。
恕之用手掩住脸,悄悄退回房间。
手术后她逐渐枯萎,他欣欣向荣。
深恕之像是受到咒诅。她靠在沙发上,忽然剧咳,恕之用手掩嘴,气喘,闭上双目。
恕之忽然看到一座教堂,呵有人举行婚礼。
她推开教堂门走进去,染色玻璃窗下全是白色鲜花,宾客笑脸盈盈,牧师正主持婚礼,一对新人站在礼坛面前。
恕之走到前排坐下,看仔细了,大吃一惊。
新郎是忍之,穿着礼服的他好不英俊,新娘正是关家宝,他俩拥吻。
恕之瞪大双眼,握紧拳头。
她身边一个女客问:“小姐你是男方还是女方亲友?”
恕之没有回答。
客人说:“男家没有亲人,他姐姐与姐夫上月因病辞世。”
恕之霍一声站起,“我正是他姐姐。”
有人拉她,“坐下,别吵。”
恕之转身,拉住她的人却是贞嫂。
她遍体生寒,“贞嫂,你怎么在这里?”
贞嫂笑笑答:“与你一样,来观礼呀。”
恕之轻轻说:“你已经不在人世她遍体生寒,“贞嫂,你怎么在这里。”
贞嫂像是听到最滑稽的事一般,她笑说:“恕之,你也是。”
恕之狂奔出教堂,摔在地上。
慌忙间好像有人扶起她。
她睁大双眼,看到子觉站在床前,她惊呼:“子觉,救我。”
王子觉替她擦汗,“不怕不怕,医生快来。”
恕之知道她做了噩梦,她喝一口子觉喂她的热茶,以往她时时这样照顾他,没想到今日身份会得对调。
医生上门来替恕之诊治,微笑地告诉他们不妨,她不过是风寒发烧,休息几日便没事。
恕之听见子觉不放心地说:“她咳嗽有血。”
医生说:“喉咙干燥缘故,室内放一只喷雾器好了,我会替她做化验。”
子觉仍不放心医生说:“喉咙干燥。
医生说:“你如果觉得有必要,可进医院做详细检查。”
“待我问过她本人。”
未待子觉开口,恕之已经摇头。
医生说:“王太太仿佛有点忧郁。”
“她有心事。”
“那么,我推荐心理医生。”
恕之又一直摇头摆手。
那医生微笑,“我处方几种药物给她。”
王子觉说:“最近她体重锐减。”
“女士们可以纤体,越瘦越好,有时稍微过分。”
王子觉送医生出门。
恕之又咳嗽起来,她注意雪白纸巾,却没有血丝,她略为放心。
子觉回到她身边,“你有心事,可以对我说。”
“我一瞌眼便做噩梦。”
“那是因为心神不宁,喝些红酒才睡,会有益处。”
恕之苦笑,“我做的亏心事太多,不管用。”
“许多做尽坏事的人每晚睡得不知多香。”
恕之想到忍之,从未听过他有失眠毛病。
子觉告诉恕之一个故事:“二次大战末期,美国派出战机伊诺拉姬号到广岛扔下原子弹,数十年后记者问当日飞机驾驶员可有辗转反侧,该名军人答:‘我每天憩睡如婴儿。”
恕之发呆。
服药后她沉沉睡熟,梦中黑影乱舞,但是不再有不想见的人出现。
半夜醒来,听见有轻俏的华尔滋圆舞音乐,谁,谁在跳舞?
恕之起来,她发觉乐声从楼下传来,忍之几时开始听音乐?奇怪。
她在楼梯看下去,只见关家宝在教忍之跳舞。
她穿着极薄的湖水绿软缎晚服,专心教忍之步法:“一二三,跟我走,二二三。”
那水绿色裙裾长度不一样,好像一束花瓣,那式样与恕之梦中所见婚纱一模一样。
恕之紧紧握住楼梯扶手。
有人用手搭住她肩膀,她转过头去,那是王子觉,他微笑,“忍之有女友。”
恕之不出声。
“他若有固定女友,心思就会定下,让这位小姐代为管束他。”
恕之问丈夫:“你会跳华尔滋吗?”
“学过几次,跳得不好,没想到忍之不会社交舞。”
“孤儿院里哪有社交。”
她站起来,子觉叫她吃粥,恕之毫无胃口。
“恐怕是水土不服,要是真不喜欢市区,我们可以搬到山上。”
恕之又摇头。
她专心看忍之跳舞。
他女伴关家宝是高手,体态轻盈,舞姿曼妙,在最出人意表的时间踢起裙裾,煞是好看。
忍之像是着迷,他努力讨好女伴,额角跳出汗,衬衫背脊印湿一大片,毫不介意。
子觉拉一拉妻子。
恕之默不作声,回到自己的地域。
书房里抽屉半掩,恕之又看到一把点二八口径的巴列泰手枪,她顺手取起秤一秤,有点坠手,子觉看到,过来把手枪轻轻自她手中取过,放回抽屉,然后收拾桌面上文件。
恕之回到寝室,楼下音乐到天亮未停。
清晨,恕之身边似还有碎碎乐声,她淋浴,哗。水声中还有钢琴声,她知道是幻觉。
恕之更衣到楼下看视,人去楼空,一地香槟瓶子,佣人正在收拾,她把一条凯斯咪披肩折好搭在红沙发背上。
恕之问:“他们几时出门?”
佣人摇摇头,“王太太,我没看见。”
恕之等到十点多,忍之才回来,一路打呵欠,然后脸朝下,摔进沙发里。
恕之讽刺他:“累得你,晚上做贼了。”
他揉揉眼睛,“家宝还要上一整天的课,真厉害。”
“别忘记你也是学生。”
“她与母亲住在山上一间大屋,邀我下午去喝茶。”
恕之语气越来越酸涩,“母亲多大年纪,是否风韵犹存。”
忍之脱去鞋子,“你还不去侍侯王子觉,他好像要去银行。”
子觉这时叫:“恕之,恕之。”
恕之问兄弟:“下午有什么节目?”
忍之把她推上楼梯。
恕之对丈夫说:“查一查那个关家宝的来历。”
子觉只是笑。
“我是认真的。”
子觉劝说:“忍之时时换女伴,那查得了那么多。”
“那女子很有一手。”
“所有女性都懂得取悦异性,这是天性。”
恕之陪王子觉到银行,他给她保险箱钥匙,加上签名。
箱子里有证券,现款及贵重金属。
他陪她用下午茶,天气回暖,年轻男女早已换上无袖薄衫,在大厅肆无忌惮拥抱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