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那句让自己记挂到现在的“我爱你”是三更半夜发春梦听错了?陡然丧失自信,方子青开始拒绝回忆。
你是在恋爱吗?很早以前听宋则这么问过,可他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恋爱?何况罗椹又不是个女人,他拿什么去比较来告诉自己这在心中翻天覆地暗涛汹涌的情绪是不是属于恋爱的范畴。如果是的话,方子青觉人生已经像座危桥一样断裂在自己的手心里。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而且是已故女友的弟弟,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有情人,这些复杂的关系让他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了强烈的堕落气息。三十岁的男人竟无法分辨自己心头的感觉,甚至无从知道爱情的滋味,如此想来,以前所有的感情生活算是什么?游戏?抑或是自以为是欺骗?
方子青蜷缩在沙发上,品味着从没有过的黯淡情绪直到疲惫。这一刻,他再次体会站在停尸间里面对罗桑的那种被遗弃的失落感。
意识朦胧之时,却听见门锁“咯啷——”一声弹开了,被推开的门带来屋外寒冷的气温。
方子青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站在门口雪人似的家伙正是被他拳打脚踢给关在门外的人。
“你怎么进来的?!”方子青讶异地鼓起血丝密布的眼睛。
门口的人抱歉地耸了耸肩,苦笑:“我有这儿的钥匙啊,上次走得太匆忙,忘了还给你,至今都挂在我的钥匙包上,没想到现在竟会用上。”
方子青怔了怔,然后气白了脸,他激动地大步地奔向门口:“出去,再不出去的话我告你私闯民宅!快出去!”
被冻得脸色发青的罗椹咬紧牙冠,强迫自己不要被吓退回去,他冲着马上又要动手动脚的家伙大声地吼了一句:“我会走的,我只问你几句话,行不?!问完了我他妈的立即就走,如果以后再来缠你,我罗椹就是婊子生的,行不行啊?!”
方子青被吼得吓没了声,只剩通红的双眼仇恨地瞪着私自进门的人。
“我问你,既然要生气,你刚才叫我来干嘛?”罗椹清了清的嗓子问。
“……”他怎么知道,脑子这一年内都不太好使。
“还有,如果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戴着这枚戒指?别否认,我看清楚了,刚才你从无名指上除下来扔给我的。”
“……你!”方子青此时的目光简直能杀人于无形,他胡乱地抓起身旁案几上的几本书籍,一古脑地全掼了出去,“滚,快滚出去!!”
奇怪的是,他怒火滔天,罗椹呆滞的目光却奇迹般地慢慢清亮起来。
“再有,你为什么要生气?我什么也没有做,不是吗?”罗椹突然笑了,熟悉的戏谑重新回到脸上,他抬起手臂挡开砸到身边的书。
方子青脸上浓重的血色迅速弥漫到脖颈下,恼羞成怒的窘意无法掩饰了,他傻呆呆地站着,任罗椹几步跨到自己跟前,然后被紧紧地抱住。
“我好高兴……”男人把头紧贴在他滚烫的耳边,急切地自白,“我知道自己的确很蠢。从刚才起一直在想为什么,怎么就是没想你或许……也会喜欢我的,是不是?”
方子青没有听见什么,脑子里嗡嗡沸腾成一片,大桶浆糊在里面绞动。当坠满雪末的发丝在皮肤上划擦而过的时候才猛得惊醒过来,手脚并用地想挣开这带着雪花气息的拥抱。
他不知道,也不敢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一幕变得荒唐,不像是真实的世界。
“不要动,”罗椹叹气,然后低声哀求,“让我抱一会儿,如果做梦的话也要让我把梦做得长一些!”
方子青终于停止了无谓的挣扎,乖乖地被拥抱。
“你这个……混蛋……”他骂着,却让罗椹又笑开了,紧贴着的胸膛微微地震动。
“白痴,就会给人添麻烦,”方子青的忿恨像开了瓶口的炭酸气一样汩汩地往外冒,“既然你能把那种变态话说得出口,为什么还要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你干嘛说出来让我为难?!你真他妈的混蛋!”他抱怨个不休只为掩饰心中的慌乱。
一年多的心神不宁全托了这个混蛋的福,表白都拖泥带水地令人咬牙。
我想我是爱上你了,方子青,你说我该怎么办?相隔电话线,勇敢又懦弱地混蛋留给他这么个头痛的问题,然后居然消失了整整一年有余,留他方子青一个人没日没夜地烦恼着。
“我的确是混蛋,不过我也要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混。”
罗椹依旧轻漫地用玩笑搪塞,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一个犹疑的问题让这位老兄困扰了这么久。他慎重地转过脸把微凉的双唇沉重地覆在还想骂点什么的嘴上,小心而柔软的碰触、摩擦,啃噬及舔拭。
方子青全身紧绷着接受试探性质的亲吻,像个初尝情事的笨拙少年,完全不清楚该如何回应,他屏着呼吸接受着侵入,脑海里浮起一个想挣扎的念头,转眼就被嘴里的旋涡冲得无处可寻。
“害怕吗?”罗椹放开因紧张而呆滞的嘴唇,兴奋的情绪让他的双颊泛红,双眼发亮,“我也很害怕呢,怕被你推开。”他重新搂紧保持沉默的人,把头深埋进并不宽厚的肩膀,在他耳边叹息着,“我很胆小,真的很胆小,你没有发觉吗?虽然常去招惹你,其实心里好害怕,害怕你是真的厌恶我。”
“被你伤害,我会觉得很痛,痛得不敢再靠近你,你明白吗?或许你不能明白这种感觉的,可是我真的很需要你来确定我不是在白日做梦。”他开始喋喋不休,手掌抚摸着依旧绷紧的背脊,感受手掌下的肉体微弱的欲拒还休。
“说给我听,好不好?给我一点勇气。”
低声下气的恳求在内心斗争不休的方子青听来却不输于威胁。
“你先……放开我,衣服都湿了。”好久,他结巴着挤出一句话。
罗椹只能再次苦笑,嘴里的甜蜜没有来得及回味就没了踪影,空荡荡地被掏走了所有的精神。
沾附在外套上的雪末开始融化,凝成一颗颗水珠,已经把肩膀的衣料濡湿了一大块。
“把衣服脱下来吧,”双手得到自由的方子青扯了一下对方的外套,认真地说,“得把它烘干。”
罗椹依言顺从地卸下外套和围巾。
方子青一一接过,又皱起眉头:“家里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了,叫外卖好不好,你吃吗?”
罗椹含糊地点头:“没关系,什么都可以。”
“还是去刚才的店买吧,反正就在街对面,很快的!”方子青低着头,很快地说。
“我现在就去……”罗椹也莫明地乱起来,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去。
“不不,我去好了,你都没有外套呢!”方子青抢过衣服迅速跑进卫生间,又马上跑了出来抓起挂着的外套。
“你等着,马上就回来!”
“喂!”未等罗椹有所反应,身影已经消失在雪片静舞的门后。
他在在逃避吗?罗椹伫立在孤独的灯光中诚惶诚恐的回味着,刚才的亲热梦般的不真实。
跑出家门,下雪的寒冽空气把脸部所有的燥热都吹散,与屋内仿佛是两个世界般的温差令人战栗。
回头观望,灯光柔和朦胧如魅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