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居然在我屋里和男人……”方子青更是气急败坏起来,憎恶地把自己快要接近对方手臂的身体向后移了一步。
“做爱!那又怎样?”被吵闹弄得有些疲惫的罗椹不耐烦地替他做完害羞的句型填空。
“你们……你们你们会得爱滋的!”方子青并不是完全不懂常识,不过在羞怒交加的情况下思绪混乱到开始胡说八道。
“放心,我们有用安全套,没问题的。”罗椹懒懒地挡回他的怒气,即而又意识到对方的语病,讥诮地泛开笑意。
“难道你的房子和你一样是处子没有见过什么叫做爱,必须介意这种事吗?”
被强压至下风的羞耻让方子青气到浑身发抖,他抬起手指向着门口。
“你……现在就给我搬出去,就现在!”斩钉截铁的口气,毫不留情。
“行!”
脱下身上脏了的外套,罗椹慵懒地回答。
话音落定,两人同时一震,又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屋内寂静,连落叶的声音也听不到,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这种事本是与你无关啊?”罗椹又开口,用身体拦着方子青,并不强硬,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逃脱的。
“我没有生气,但不想和你这种人共处一间屋子,就这么回事!”方子青冰冷地回道,侧身避开那双臂,躲病菌的样子。
罗椹怔了怔,不再有什么举动去挽留人,只是等人走开了,才轻吁了口气:“明白了。”又补上承诺:“我这就走。”口气还是轻柔却又是十足地肯定,连负气的感觉也没有,好象答应一件本就约定的事情。
方子青心有戚戚,恶声哼道:“请趁早!”踢开自己的房间又把门关上,然后静听自己的心脏快速地鼓动着。
他听见他说“好”,那是真的要走了。将近半年的烦躁生活总算走到尽头,自己又可以一个人拥有这片本应独享的空间,恢复以往平静的生活,多好啊,值得手舞足蹈庆祝一番的好事啊!侧耳倾听厅里的动静,即将要离开的人在打电话,说了几句后就挂掉了,然后隔壁的房门被开启,有拖鞋迅速走来走去摩擦地板的声音,看来是在收拾行李,还有箱子被放在地上的压迫声。所有迹象表明,方子青期盼的生活将再次降临。
他拿枕头塞住耳朵,不想再听隔壁杂七杂八的声音,它们为他带来一种古怪的虚脱感。
也许是太高兴了吧?他对自己说,好久没有高兴了,简直快忘了高兴这感觉应该怎样被正确地表达出来,绝对不应该是现在的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到恨不得冲过去,按住那只忙碌不停的手,让它不要发出声音来。
忍耐。他对自己说,即将结束了。
果然没过多久,声音停止,门被敲响,很是小心翼翼。
“方先生,我走了……”熟悉又客气的声音响起,“谢谢多月的关照,桌上的钱是房租,请收下。”然后,长久的静默。
就这些?方子青半支着身体,脑子被这几句普通的话搅得一团糨糊,竟不知反应。
“再见。”一句低语后再也没有声息。
完了?!忽然惶恐……方子青吃不准门口的人是不是走了,呆愣着,好半天,才觉得这样任他离去有些不妥,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早不见人踪。他急急忙忙地冲向大门口,当然也没有人,跑出家门,还是不见人。
真的走了?巷头巷尾都是空寂,他怎么走得这么快……这么不留情面?
不可置信,以前怎么气他都不走人的……站在家门口,方子青莫明有股被遗弃的无助感,堵得他鼻头发酸眼眶发痒。
“混蛋,今天吃错什么药了……”不自觉地伸脚踢了一下旁边的墙壁,立即痛得叫出来,才发现自己原来没有穿鞋子,赤足踏在肮脏的地面上,脚趾头里还夹着一小片枯焦的叶子,看着可笑。
好痛!脚趾头充血,踢得太重了吗?实在忍不住,眼眶里的东西快溢出来了。已经有久到遗忘眼泪的时间,顺着皮肤爬下的奇特触感还是让他不敢相信自己在哭,慌张地抹去,匆忙折回屋内,怕被别人看到。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站在家门口哭,总是件让人脸红的事。
痛得慌还是喜极而泣?牵强地替眼泪找理由,明明知道心里的欢喜从刚才的那一句“好”开始就没有出现过。桌上有一张信封,内有不薄的一叠纸币。没有心思去点,他木讷地坐在一旁,对自己的眼泪耿耿于怀,白色的信封让人心烦意乱地摊在眼前,里面的钞票更让他觉得有样脆弱的东西“叭——”地跌碎在脑海里,碎片刺得脑神经疼痛难忍,急需用眼泪来止痛。
太熟悉的伤痛。他记起几年前的某一晚,自己独自在停尸房里面对罗桑支离破碎的身体簌簌发抖,然后失声恸哭,无关于悲痛,而是一种不能对别人叙说的恐惧。
如果罗椹看到这一幕,定会惊讶不已。
可惜他没有看到。走出半年来熟识的小巷就有些后悔却也不甚难过。应该走了,留下来也没有多大的益处,他为自己的退缩找着理由。所谓始乱终弃,大概也能用来形容自己做事的风格吧,他无奈地苦笑着。
回到小呈身边的想法是卑劣的,利用小呈的感情作受伤后的避风港,好象是一种本能。方子青承认自己在心神不宁的情况下是最容易被伤害的,就如刚才,如果不是被刺得痛到难以控制住情绪的情况下,他还不至于这样容易缴械投降。或许,没有结果的事情本来就是一场错误。他提着行李,一步步地游荡在街头,脑海里浮起罗桑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提起方子青的情景来。
那是罗桑上大学后第一个暑假,要好的姊弟俩许久不见,能聊的事一大堆。罗桑的优秀出众让身为弟弟的罗椹觉得骄傲,还带点没有欲望的迷恋,他对试图接近罗桑的男生保持不屑一顾的轻蔑,这点和罗桑一致,两人总是满怀恶意地在背地里嘲笑被毫不留情地拒绝的男生们,直至罗桑考上了遥远的艺术学院,去新兴的世界里吸引更多惊羡的目光。
在第二个暑假里,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频繁地出现在罗桑的嘴中,她不加掩饰地表达对他的倾慕。
“他的眼睛很清澈,看得到底,性格有些懦弱,但很可爱。”她微笑着对弟弟说,像所有恋爱中的女人,浑身散发着柔和的甜蜜芬芳。
弟弟认真地听着,眼睛里依旧透露着不以为然的神情。
“但他不怎么注意我,”罗桑颇为沮丧地用白皙的手指撩起一丝头发,放在自己的鼻尖轻拭着,“可以说他根本看不见我。”罕见的不自信出现在高傲的脸上,有点不太相衬。
罗椹笑着安慰姐姐:“他越不看你,说明他越在乎你,有些男人就有这个毛病。”
“不,不是这样。”姐姐歪着脸庞咬着自己饱满的樱唇,这是只有在弟弟这个异性面前才展露的动作,夸张的稚气全不似平时地自信满满咄咄逼人。
“他不是会装腔作势的人,不看就是因为他不想看,或者根本没有注意到。”
听着这种好象很了解对方的口气,罗椹莞尔,虽然小这个姐姐两岁,才是高二的他却总给人感觉要比身为姐姐的罗桑要成熟些,可能是过早明白自己复杂性取向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