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青气极反笑:“你还真有自知自明啊!”
罗椹乐呵呵地把双手叉在裤袋里,晃着肩膀踱步,不语片刻后歪过头问:“不生气啦?”
“我没有生气啊。”方子青硬着头皮回答,他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小心眼儿的女生,但说是丁点儿气都没有就是自欺欺人了。
“那你为什么不能高兴一点儿?看,今天天气多好啊,出来走走是一件美事哦!”罗椹颇为感慨地四处观望。
天气的确很好,阳光明媚微风温和,深秋渐去的晴日显出一幅明媚的活泼气息,街上人行如织穿着迥异,没有季节分明取向的自然是年轻女人,皮衣和短裙,凉衫和长筒靴自成一番风景。
“啧,厉害,不怕冷的还真有……”睨着擦身而过穿着超短呢裙的时尚女郎后,罗椹很没有风度地嘀咕不休,两只眯起的猫眼追着人家白白的长腿不放。站在身边的方子青深觉羞愧,想离他远些,生怕被人甩来的白色眼弹无辜扫到。其实外表不俗的罗椹和人家眉来眼去的时候多,被人瞪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是作为一个正派的好青年,这种和陌生女人眼色勾搭的事还是方子青脸上泛红,大觉耻辱。
下意识关注着身边人的罗椹当然觉察此位仁兄的不自在,奸邪地鬼笑一下后他毫无预兆地把长臂来个展伸,亲昵地揽住了想和自己保持距离的脖颈,并把半个身体紧紧靠挂在方子青的身侧。
“你干什么?”方子青对他的举动不明所以,但身体已经条件反射似的紧张起来,步履也跟着僵硬。
“呵呵,紧张什么呀?我有做坏事吗?”罗椹狡猾地避开他的问话,保持着动作,还不忘神情愉快笑容甜美。
方子青自然知道确实是没有什么可供紧张的,举目四周的行人来去或急或悠,毫无不良反应,偶尔有一两个回头的,绝对不是因为他们俩的举止而是面目。敏感的注意着自己往往是本身而不是别人,方子青不由觉得自己很可悲。
“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吗?!”今天的太阳也许是太好了,身着薄羊毛衫的他不一会儿汗流浃背甚觉狼狈,口气却冷得能冻死人。
“不能,好累啊,给我趴一会儿吧。”罗椹眼珠儿一转,把整个脑袋靠在方子青的肩上,蹭痒似地扭呀扭,扭到耳旁的皮肤“轰”地一下烫热如焚。这下子回头率暴增,众多惊异或困疑的目光之外,身后有三三两两新奇的可爱笑声,一群逛街的挎包少女看着他们“咭咭”地抿着嘴笑,笑容诡异,让方子青背渗寒气。罗椹现在的举动绝对超过了两个大男人在街上应有的正常距离,让人侧目是当然的了。
“喂,你玩够了没有?!”
额上一阵阵冒汗,方子青觉得自己再不翻脸的话,就不知道这个偷偷向少女们挤眼扮鬼脸的家伙接下来会做出些什么惊天骇俗的举动了。连忙用力推开粘在颈边的头,怒气冲冲地向后旁退了一下,不想踩到了人。
“哎哟!”被踩到者大叫,提起脚原地跳着,嘴里还倒抽着气。
“对不起……”方子青慌忙回头。
瘦削却不显单薄的男孩子,头发剃得极短,面目端正干净,白衬衫和灰黑色的牛仔裤,略带土气的打扮俨然是一幅穷学生的模样。抚慰了脚的疼痛后,男孩不理他的道歉,迳直跑到罗椹面前,一脸欣喜:“椹哥,真是你啊?”
罗椹定睛看清来人,脸色陡变,笑容也隐没了:“小呈……”
小呈温和微笑着:“我在后面跟了好久,认不准是不是你哦,看来变了好多啊。”他走上前去牵住罗椹的手,自然而然的亲热。
“椹哥,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呢?留张纸条却连地址也没有写,大家都替你担心呢,伯父伯母头发白了好多。”
罗椹沉静地听着,向来灵动的脸部表情蓦然呆滞起来。
在旁听得仔细的方子青马上明白了罗椹对家里原来是不告而别的。想来是件奇怪的事情,又不是未成年,到另一个地方寻找工作机会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为什么要瞒着家里人偷偷溜出来了呢?这个疑问现在是没有答案的,他没有开口问,罗椹更不会主动跟他提及,因为那是没有必要的事。
突然跑出来的小呈显然是罗椹很亲昵的旧识,两人在目光交流中,涌动着外人难以窥破的情潮。虽然有些不甚高尚,但方子青无法否认自从听宋则讲起过罗椹的性倾向,自己就异常地计较着这件事。
小呈是不是他的那个……自然的亲昵举动,不让人怀疑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嘛!
宋则说的本是被自己推翻的事在脑海里浮动游移,阴魂不散。这是一个正常男人应有的反应,方子青自我保护地对着空气解释。
“先生,需要帮忙吗?”
注意他许久的售货小姐亲切地问,心不在焉的男人站在摆满各种工艺礼品的货架前已经有数十分钟了也未见有什么举动。
“唔,那个……请问朋友结婚的话要送些什么才好?”方子青从没有意义的八卦思考中清醒过来,方才记起自己走进这家精品店的缘由,不由暗骂那个见了熟人就把被硬拉出来的自己给丢下去别处谈私事的混蛋,本是他的主意,现在人却不知去向。
“哦,是送给要办喜事的朋友啊,那要送成双成对的礼品比较讨好,请您来这里吧,这儿有我店专为婚嫁准备的礼品,可以为您的朋友挑选一样。”售货小姐引领着他走向商店的另一头。
全是精致到让人不敢染指的物品。成双的瓷制亲吻小人偶,一对对工艺水晶杯,分为男用女用的梳洗用具小礼盒,钉在一起的屏风式红木相架等等,多到让方子青无从下手,他竭力回忆着以前朋友结婚时送了些什么,但那时有罗桑打点,自己从没有操心过,怎么可能想得起来。
捻起摆在手边的小人偶,两个五六岁左右的欧洲小孩把胖嘟嘟的娇嫩小嘴贴在一块儿,各自小脸上还泛着两抹可爱的桃红,男孩子双眼认真地紧闭着,小女孩却把一只小眼半睁着,略带惊奇又有些羞涩的神气,不甚用心似的。做工极精巧,柔和的颜色上得恰到好处,瓷质细腻到让人觉得孩子的皮肤吹弹欲破,神情也把握得入木三分,就是对工艺向来挑剔的方子青看来这也是件不错的作品。
“先生好眼光,这件是手工制的细瓷作品,店里只有这一件,很难得的,送给朋友是最好不过的礼物了。”小姐不失时机地介绍着。
方子青点头,若有所思盯着那贴在一起的小嘴。一男一女……环顾所有的结婚礼品都共通地区别着一男一女的性别特征,因为大凡婚姻都是一男一女构建成的,没什么可以值得怀疑。如果是两个性别一样的话……就太奇怪了……方子青想象着这一对小玩偶变成两个小男孩的样子,觉得不可思议起来,甚至颇觉搞笑。
当然他并不孤陋寡闻到连同性恋都没有听说过,毕竟出身此道盛行的艺术行业,但那些随绯闻而在同学或同行中流传的隐晦情事从未给他过真实的震撼,直到这个叫罗椹的奇怪男人的出现。
同性相吻的话……自己和罗椹不是也干过?而且绝对不是这样浅浅的碰触嘴唇,而是近乎情欲地索取彼此的唇舌。对着手中的小玩偶如此栩栩如生地回忆,使方子青的脸部猛得燥热起来,连身体也跟着异样地不安,他再也不敢多看一眼这对小玩偶,连忙递给售货小姐:“就这个吧,给我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