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鸿左手紧握信劄,右手按住季纯纯的肩膀,吃力地站了起来,她身子一下子承受不住,歪了一歪,但她很快地站稳,双手牢牢地扶住他。
「纯纯……」
「慢慢走哦,搭着我的肩膀,多走动也好,到阳台透透气。」
周宇鸿揽住她柔软的身子,尽量不将重量放到她身上。
既然他已无法呵护照顾她,又何忍再加重她的负担呢?
「爸爸,准备好了吗?」他问道。
「好了。」周爸爸一见他们出来,立刻到阳台燃起拜拜用的小金炉。
「今天天要拜拜吗?」季纯纯好奇地张望。「我去拿香。」
「纯纯,不用了。」
周宇鸿跨出阳台落地窗,左手一抽,迅速将那劄情书抛入火花中。
「宇鸿!」季纯纯惊叫一声,泪水顿时进出。
那是宇鸿亲笔写给她的情书啊!字字真意,句句深爱,他还说要留下来当传家宝,拿给儿子当范本……可是火烧光了,什么也不留下了……
「不要!你在做什么?我要拿回来!」
周宇鸿勉强出力,这才能拉住想要伸手救信的纯纯。「纯纯,忘了我。」
「你说什么?这是不可能的!」
季纯纯抓住周宇鸿的双臂,泪如雨下,红灿灿的火舌映入她的眼眸,毫不留情地灼痛她的魂魄,就像她第一次听到宇鸿只能再活一个月时,是那样地揪心,那样地心痛!
烈火熊熊,两年的恋爱见证逐渐烧焦、卷曲、成灰,如同眼前曾经帅气英挺的宇鸿,也被病魔迅速侵蚀,日渐枯槁……
他烧掉的不是纸张,而是她的心魂啊!
「不要!不要啊,我不要忘掉你呀!」她贴上他的胸膛,紧紧搂住他消瘦的身躯,嚎啕大哭。
「纯纯,不要难过。」周宇鸿轻柔地抚拍她的背,靠在她耳边安慰:「我们拥有彼此两年,我很满足,你现在又每天来陪我,我真的很快乐。」
「可是……可是……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不要啊……」
「老天要我走,我没办法不走。纯纯乖,你才二十四岁,我们讲好的,以后你不可以太想我,碰到好男人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
「我要嫁给你!」季纯纯拾起泪眼,坚定地说。
「傻瓜。」周宇鸿温柔地抚拭她的泪痕,郑重地说:「新郎都快消失了,这个婚姻是没有意义的……纯纯,我爱你,所以我不会和你结婚。」
「那你也不要烧信呀!」
周宇鸿以指头轻点她的鼻子,笑说:「我太了解你的个性了,你就像只无尾熊,喜欢抱着我这棵树不放,要是我去了,你以后一定躲在家里,有事没事拿信出来看,边看边哭,哭得我灵魂都不敢超生了。」
「爱胡说!」季纯纯轻捶他一记,破涕为笑,又忍不住哭道:「你怎能叫我不想你?还要我忘记你?太过份了。」
他的手抚向她的心,微笑说:「我只要你把我藏在这里,偷偷藏着哦,别让未来的老公吃醋了。」
「我不爱别人,我只爱你!」
「纯纯,日子还是要照常过下去,这也是我不让你辞职陪我的原因。这段日子很快就会过去,我走了以后,一切将会恢复正常,接下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可是……我一定会想你……」季纯纯流下滴滴清泪。
「想我的时候,看看天空,我会在上面和你打招呼。」
「你别扮鬼吓人了,我很胆小的,会被灵异现象吓到。」
「好,我不吓你,我会保佑你。」周宇鸿笑着搂住她,亲密相拥。
随时,随地,都可能是最后的时刻,他们珍惜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烧尽的黑色纸灰扬起,随着夜风飘落,碎成片片细屑,在两人脚边打转追逐,缠绵下去。
「其实,我还有一点点遗憾……」
「宇鸿?」季纯纯又垂泪了。
「我的纯纯最爱笑了。」周宇鸿一再地为她拭泪,吻上她的脸颊。「纯纯,乖乖地,笑一个;我是想说,如果医学再进步一点的话,我可以移植耳神经给你,让你补足失去的四十分贝听力。」
季纯纯深深地凝望宇鸿,今天晚上,他所交代的「后事」,全是为了她。
这份疼爱她的心情,永志不渝,足以支撑她勇敢地活下去。
缓缓地,渐渐地,如含苞初绽的花蕾,又如山边初升的旭日,她的黑眸有了光采,两颗酒窝浮现,嘴角也轻轻扬起,弯成一枚甜美的笑容。
「纯纯啊……」
周宇鸿心满意足,长长喟叹一声,以所有的力气拥住纯纯,将她的笑容永远地收藏在心里。
客厅内的周家夫妇微笑擦去泪水,在冷锋来临的夜晚,周家不冷,暖流像一张温柔的毯子,紧密地包裹了每个人的心。
第二章
两个星期后寒流一道接一道地降临,冻得人们直呼受不了,尤其是一大早,见到一脸冰块的雷隽,整问办公室更是冷到零下四十度。
季纯纯正在接电话,见到雷隽走来,忙喊道:「雷经理,早,有你的电话。」
雷隽坐到位子上,接起转接的电话:「我是雷隽。」
「小隽,终於找到你了,我昨晚拨你家里的电话,都没人接听。」电话那端的声音略为苍老,却是掩不住兴奋。
「有什么事吗?」雷隽的声音十分冰冷。
「江瑜昨天生下一个男孩,有三千八百公克呢,小隽,你有弟弟了。」
「相差三十二岁的弟弟?你娶了一个可以当你女儿的大陆妹,生下一个可以当孙子的儿子,关我什么事?」
「小隽,江瑜都快四十了……唉,要不要来医院看弟弟?他长得很像你。」
「我不记得妈妈有生过弟弟。」
「唉……这段时间我们会在台湾,等江瑜坐完月子,我就带他们回上海。」
「『回』上海?你回去好了,反正你的心思从来不放在台湾。」
「小隽,我想……嗯……找个时间去看你……」
「我很忙,如果没事,我就挂电话了。」
电话那头沈默片刻,又是叹了一口气,主动挂断。
「季纯纯!」
「啊!」埋首工作的季纯纯吓了一跳,赶忙转身站了起来。
雷隽冷冷地盯住她略显苍白的脸孔,他之所以没有换掉她,的确是她工作表现符合他的要求;但是相对的,他也必须忍受她的迟钝反应和不好的听力。
「以后有自称是我父亲的人打电话来,就说我不在。」
「可是……」季纯纯有点迟疑。「如果真的是经理的爸爸打来……」
「一律说我不在,不会讲吗?」
「我明白了。」
「你帮我约财务部王经理,明天早上和他开会;还有,十点半的会议要先准备好投影机;另外,美国客户下午会从香港过来,你调度好公务车,我要去接机……」
「对不起,雷经理,请你讲慢一点,我记下来。」
季纯纯拿起笔,一面听复述,一面记录,雷隽的峻脸却罩上了一层冰霜。
「请问雷经理,还有吗?」
「没有了。」雷隽翻起桌上卷宗,不想再理她。
季纯纯坐下来,揉揉酸涩的眼睛。她近日来睡眠不足,精神有点恍惚,或许方才事先告知是「经理的爸爸」打来的电话,雷隽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反正雷隽不单是对她冷淡严厉,他对其他同事也是这副态度,她并不是那么在意他的言行;不过,也可能是最近几天她常请假,代班的彩梅又惹毛了雷隽,他才对她这么不满吧?